然而奚川除外。
如果地狱能长出星星,那一定是奚川。
奚川一枪打穿了陆所长的胸口,在原地等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他背着阿禹离开了收容所,在这之前,他一把火烧干净了这地方。
然而奚川和阿禹在路上还是遭遇了追杀。他们身穿军装,经过正规训练、纪律严明,主要目标是奚川。
阿禹说这不是陆所长的人,是行政区政府高层的军队。
奚川明白了,看来行政区的那帮普通人类,是真的很需要异种Omega的基因。
至于为什么,这就不好猜了。
这一趟旅程说是逃难,但是对奚川来说,像一场奇遇记。他刚醒来,对新鲜事物有好奇心,很多东西都没见多,阿禹会替他答疑解惑,这叫苦中作乐。阿禹心软,路上碰见被遗弃的孩子,会带在身边养,一路捡了五六个孩子,夭折了一个。最后他们逃入行政区最西边的黑市,追杀他们的人居然消停了。
他们暂住黑市,但危机并没有解除。奚川是目前为止,已知的,为数不多流落在外的异种Omega,行政区高层并没有放弃捕捉他。嘀嗒。
分针行至正位,整点,墙壁的挂钟响了一声,又卡住了,取而代之的窸窣声响,混着忽远忽近的嘈杂脚步,好像什么人在附近徘徊,他们窃窃私语。
奚川骤然惊醒!
早上六点整,日期显示2320年12月25日。
奚川只睡了半个小时,可是这个梦太漫长了,有些他已经遗忘的回忆再度萦绕,分不清虚实。
奚川出了很多汗,Omega被标记之后水分大量流失,会很虚弱。这时候的他们,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需要关怀。奚川是Omega,他逃不过这些。他很渴,也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怎么样都缓不过来劲儿。
他脑子里的贪吃蛇又在蠢蠢欲动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像一朵蒲公英,风吹就散。奚川的头太疼了,心里越想越难过,他很伤感。
物种即便有再强大的意志,大概也无法抵抗生来就存在的本能。
Omega被标记后,依赖Alpha的本能。
好像都是些命中注定的事情。蝴蝶——奚川的双眼依旧淡然,似乎很平静。可是仔细看,满溢的潮润,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他在枕头底下摸索片刻,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
笔记本还是五年前从收容所带出来的,上面写的内容不多,奚川想记住的事情也不多。上回还是某家格斗场的老板没有给他发陪练工资的事情。
奚川的手有些发抖,写的字也不好看了——地下拳场疑似欠我钱。
然后笔尖一顿,奚川又把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什么。可最后,他只画下了一张脸的轮廓,那人五官的细节和特征,奚川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很哀愁,惆怅自己什么都留不下的命途。
床头柜上放着一面小镜子,奚川拿起来照着看了看。阿禹说得没错,Alpha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蝴蝶很漂亮。
于是到最后,笔记本的一页,只有一个未知人的脸部宽阔和一只展翅起舞的蝴蝶。然后,奚川把笔记本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在把这个人彻底忘记之前,奚川留下了微不可见的记号,大概是可以回味的,比转瞬即逝稍微长一点。
他在什么都抓不住的当下,抓住了一点强制的牵绊。
房门轻轻叩响,外面的人没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奚川哥哥。”
奚川回神,说道:“进。”
进来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他手里端着餐盘,上面是一盆切块的苹果,一杯水,还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有两颗白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奚川问。
“阿禹哥哥说这是维生素。”
奚川点点头。他先捏起水杯,喝光了,才想起没吃药,于是干巴巴地咽下去。这维生素的味道有点怪,大概又是阿禹自创的。
屋外又有动静了,这种动静带着试探和不安,特别焦躁,很刻意,是从院子外的小路传过来的。
奚川蹙眉,他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男孩摇头,他看上去很害怕。
奚川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阿禹哥哥呢?”
“在厨房。”
“乖,”奚川说:“帮我叫他过来一下。”
小男孩说好,急匆匆跑出去。
奚川还是渴,一杯水不够,阿禹来的时候又带了一壶水,特别贴心。
“谢谢。”奚川说。
阿禹挑起一块苹果喂给奚川吃,“来。”
奚川叼走了,笑着说甜。
“那是,贵着呢,现在水果都贵。”阿禹犹豫了一下,问:“奚川,你缓过来了吗?”
“还好。”奚川朝门外看了一眼,他说道:“外面怎么了?”
阿禹唉声叹气,“黑市嘛,你懂的,好久没出现过这么盛气凌人的Alpha信息素了,简直是个重磅炸弹。大家都害怕,胆子大点的人才会过来看看——唉,明天就能传遍整个黑市了。”
奚川眨眨眼,他没有说话,似懂非懂的样子,嘎吱嘎吱地咬着苹果。
阿禹怕奚川不开心,苦中作乐地说道:“你本来就是黑市的名人,低调不起来,唔——这回更牛逼啦,给你传奇的色彩锦上添花,哈哈!”
奚川吃完了苹果,给阿禹剩了一块,塞进他嘴里,不能浪费了,他说:“我要洗标记。阿禹,这个手术你来做。”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双更,十分钟后还有一章!
第8章 “他不属于我。”
苹果挺好吃的,就是噎人,细碎的果肉卡在阿禹喉咙中间,咽不下去又咳不出来,痒得很难受。他嘴角往下一耷拉,看上去要哭,“啊?我吗?”奚川点头。
“我没做过这个啊,我不会的,这太危险了!”
“没有人可以帮我了,”奚川垂眸,他眼睫很长,“除了你。”
丑陋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奚川摘掉,劣质的材料把他面部的皮肤闷得发红,再加上他如今这副神情。阿禹心一软,硬着头皮就要答应了。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问道:“你为什么想清洗标记?这样不好吗?”
奚川轻声地说道:“他不属于我。”
这回答太深奥了,阿禹听不懂,他单纯地以为奚川的顾虑只是因为阶级的差距,对方大概是个位高权重的贵公子。他非主流小说看多了,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
“哦。”阿禹说,他还是局促:“可我还是不行。奚川,清洗标记是很危险的手术。你想在哪里做?这里吗?这里卫生条件不好,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还有……我、我不是专业医生,我可以给你治疗感冒,可是这个,我真的不行啊。”
“你可以的,”奚川安抚他,“你房间里有那么多书,你都看完了。你的大脑全是知识,黑市里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你想做这个手术的,阿禹,你以前跟我提起来的时候,很兴奋。”
一年多前,阿禹在黑市的杂货店淘到一本书,杂谈,不是正规出版社出来的。里面有一篇关于如何清洗标记的论文,不长,但内容及操作过程的描写全是精髓。阿禹把这本书当成了宝贝,他一直想尝试这个,然而现实根本不允许。首先没有人愿意当小白鼠,其次过于离经叛道了。他不敢宣扬,于是拉着奚川跟他讲。
奚川是个很好的听众,阿禹说得起劲,他就安安静静地听。
“你还记得?”阿禹惊愣。
“嗯,我记得,”奚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写在笔记本上了,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意。”
阿禹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很崇拜这篇论文的作者。
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性的唯一标准,阿禹也跃跃欲试,他已经把那篇论文翻烂了。可这一切的前提都不是对奚川。
“感染的概率是其次,如果在手术过程中腺体被破坏,你会死的。奚川,你是知道的,Omega的腺体很脆弱。”阿禹愁眉不展地在屋子里踱步,他走到奚川身边,紧紧抱住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拿你试手,我心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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