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无论是在天赋、创造力,还是学术成果、业界影响力上,栾老师都是最强的。”
栾彰心想,算你会说话。
“但是……”
与王攀对刘恩卓的态度不同,栾彰过早的抛弃了那些廉价情绪,也就是说,他对刘恩卓甚至连轻蔑之感都没有。无论那些媒体对刘恩卓如何吹捧,但是在真理之门面前,栾彰只差最后一步,而刘恩卓却连门槛都摸不到。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可以称之为对栾彰的侮辱。
栾彰不知道纪冠城还能“但是”个什么后文出来,便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纪冠城。
纪冠城想也不想继续说道:“但是他是个很不务正业的人,做研究也不够专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还替他写过不少实验报告呢。在这种玩乐的状态下都有如此成就也是天才吧,我还挺羡慕他的。”
房间里静了几秒,纪冠城见栾彰没反应,问道:“怎么了?”
栾彰意识到纪冠城评价刘恩卓时几乎没有思考时间,这也就意味着纪冠城是“真情表达”,那种羡慕的口吻也是真实的。这时,栾彰看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如果不能成为第一,天才这个字眼会显得很廉价可笑吧。”随后他又转头面对纪冠城,轻声一笑:“所以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哎。”纪冠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么一声叹息。他只是老实地阐述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的欣赏与羡慕之情,这不是一种很常见的情绪表达吗?也许像栾彰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凡人站在自己能力尽头时的痛苦和挣扎,而且他也并非心怀恶意,因为他是真的不曾体会过那种心情。
山与风在目之所及之处,看得到听得到感受得到,却一辈子走不到的心情。
这比海市蜃楼还要令人绝望,至少自己清楚知道海市蜃楼是假的。
好在纪冠城不是那种会无端自卑的人,很快他就整理好心情,认真对栾彰说:“第一只有一个,那条队伍那么长,我排在最末尾,如果连羡慕前面人的心情都没有,怎么有动力往前跑呢?如果我要做诗人,我知道自己一定写不出来‘天生我才必有用’,但我也不会因此烧掉我自己的诗集。”
“可你不是诗人。”栾彰问,“你不应该想做科学家才对吗?”
“也想。可是我暂时有找好研究方向,我的学术能力也不太够。”纪冠城道,“比起做理论研究,可能我对作用于实际生产的内容更感兴趣吧。”
栾彰听纪冠城这话,愈发觉得自己先前的某种判断是准确的,便向纪冠城提议:“周一下午你去第五实验室找我。”
“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19章
在来到EVO之前,纪冠城对观云的理解并不太复杂。
大部分AI的学习源自于文字或者图像,人脑可以把看到的任意表现形式的信息用其他形式再次表达出来,但AI不是生物脑,模拟人脑的工作方式是非常复杂的过程。而前两代观云在产品端摆脱了与用户之间传统的文字信息传递,交互方式变得多元起来。
但这当中始终存在的壁垒在于人类对AI思维的开发只能基于自己的大脑。已知人尚且不能完全洞察自己,那么在如此“模糊”概念上所设计出来的产物是无法突破人的能力的。
就好比机器无法生产出比自己更高级更精密的机器,人也想不到十维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因为自己所处的维度实在是太低了。
纪冠城怀揣着对未来世界的憧憬来到了EVO,但是他能接触到的工作内容不算深度。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观云在用户侧产品上的表现将会是一个全景式AI,可以在任何设备或平台上使用,支持多种语言,对话流畅,可以调度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产品,随着与用户的深度接触,观云会进行自我迭代,培养出不用的性格和工作模式。
个性化是它最大的特点。
怪不得EVO会鼓励员工们去训练个人AI,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已经被筛选过很多轮的优质样本确实为他们的母体提供了更有效的学习数据。
纪冠城总觉得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那些最终体现在具体产品上的功能都是最末端的,这儿这些设计是大多数人可以设想的,观云只是能做到最好。
他见过观云一部分真实的“神经网络”,那种精密复杂的设计是他连想象都做不到的。自那之后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研究和实验若是领先实际十个版本的话,那栾彰想要拿观云做点什么呢?
栾彰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人。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直到来到第五实验室时,那个答案才真正得以印证。
实验室在纪冠城工作楼层的下面三层,纪冠城随陌生同事一路指引走到一面玻璃墙壁前,站在这里可以看到里面忙碌的景象。各色仪器和屏幕闪烁着数字与图形,栾彰身立其中,与平时相同,又与平时不同。
他带了一副无框眼镜,眼镜是特制的,一边镜片上有类似神经节点的图案,可以对应在他面前的屏幕上。他身处海洋一般的数据之中,不见了以往那懒散的模样,有时甚至会微微蹙起眉头,专注认真得没有一丝人的味道。
纪冠城却觉这样的栾彰很是新鲜,与“天才”二字是相称的。
栾彰不经意回头时看到了玻璃墙外的纪冠城,这才走过去开门,问纪冠城:“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好像在想事情。”纪冠城笑着比划,“这里好像另外一个世界啊,你们不会在这里做什么邪恶实验吧?”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啊?”
“你以为我叫你来干什么?”栾彰道,“小白鼠。”
十分钟之后,纪冠城赤裸上身站在了一台跑步机上,他的前额、脑后、颈部、身体各个器官点都被贴上了电极片,有一根极细的针头深入到了他的皮层之下。栾彰拿出那东西时候纪冠城有点忐忑,栾彰在自己的皮肤上演示了一番,告诉纪冠城这东西很安全,是得到临床许可的,可以更准确地捕捉到大脑活动状态,他们经常拿这个东西在自己身上玩。
纪冠城相信了栾彰的话,栾彰轻柔熟练地在他的后颈部操作,完成之时纪冠城差点连动都不会动了。
“我被控制了!”
“……我还没启动。”栾彰被纪冠城偶尔咋呼的一面感到无奈,“放松点,你又不是猫。疼吗?”
“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感觉。这玩意会放电刺激我的大脑吗?”
“你想要吗?”
“不,我还没有做好为科学献身的准备。”纪冠城问,“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十公里最快可以跑多久?”
“十公里啊?三十五分钟之内跑完没问题。”
栾彰看了纪冠城一眼:“真的?”
“当然啊,我骗你干嘛?”
“那你尽量跑,在这中间我会问你一些问题。”
这样的实验纪冠城做过很多,他当然知道人在运动时大脑会呈现出怎样的反应。不过,想到之前在球场上训练时自己大脑的活动清晰呈现在栾彰面前时,他产生了一种毫无遮蔽的羞耻感。
这太奇怪了。
他一直等着栾彰提问,当他跑到七公里时栾彰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图像,纪冠城只好专注在跑步上,又过了一会儿,栾彰突然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跑步。”
“跑步在所有运动中奖励机制是最明确的。”在三分多的配速下,纪冠城仍旧可以保持稳定的心率,说话也相对平稳。
“你是有意识这么训练自己吗?”
“嗯……谈不上。”
“可以把右手递给我吗?”
纪冠城听话地伸手,栾彰与他相握,在他的手腕内侧加了一根线。三分多配速的步频很快,为了保持稳定性,纪冠城需要不停地摆臂。然而一只手被栾彰握住工作,他为了不让自己的跑姿变形,只好主动握得再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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