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没的只有极大的恐惧。
他看着沈绪之,瞳孔收缩,嘴唇发白,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安。
他明明是想喊一下“沈先生”。
“卿临!卿临!”沈绪之抱着人跑出海里,上岸后大声喊道,“快来人!快点来人!”
怀里的人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鸟,马上就要被拧断,以至于双眼通红,虚弱不堪。
沈绪之觉得要疯了。
他在卿临落水的刹那,毫不犹豫跳下了皮艇把人救了上来。
可当他看见苍白瘦削的人无法呼吸,死死地拽着衣袖,看着那双本该是澄澈透明是眼只是无助地望着他,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声时——
沈绪之害怕了。
他确实有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念想,亦或是想要置毫无意义的气,可他还是心疼。
沈绪之紧紧抱着卿临,抚摸他冰凉的脸。
突然觉得,之前闹得别扭,和自己怄的气,实际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的想法真的就很简单。
他其实就是想卿临能亲自拉起他的手。
不需要承诺,不需要发誓,骗他的也没关系,只需要轻轻说一句,“我一辈子不会离开你。”
第27章 纹身
*
卿临记忆的起点, 是一段溺水。
他不知道自己被蒙了多久的眼。
手脚被绑得发酸。
分不清那是白天还是晚上,周围是压抑的黑。
水翻搅着他的肺部,恐惧, 窒息,虚晃的冲击把他幼小身体为数不多的记忆都给卷跑。
醒来后, 他看见的是一面掉着墙皮的天花板。
灰蒙蒙的一片,破而旧的家具,旁边站着的是几个在低语的陌生女人。
她们瞧他醒来,便问他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而卿临除了年龄外,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卿临不知道这是哪里。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 他告诉自己,这里是福利院。
卿临不知道什么是福利院。
男孩:“就是专门收养没人要的小孩的地方。”
小卿临淡色的眼沉了沉,继而看向那矮小房堆。
深草裹挟着低矮的栅栏, 潮湿弥漫向嶙峋的土堆。
原来他是没人要的嘛。
再后来,他被卿百户带走了。
卿百户说,他来当他的爸爸。他会有个叫卿叶杰的弟弟。
而那一年又一年。
撕裂的破碎声穿透过他的脑仁,混着卿百户粗鲁的嗓门, 昏暗老旧的破灯,不堪入耳的脏话。
肮脏难闻的空气以及人,恶劣而聒噪的骂声,奚落一地。
地上全是被踩烂的兑票,抑或散满四处的牌。
卿临穿着校服,拖着一袋子的现金, 给卿百户去还那说来都可笑的债。
纹身男人拍了拍卿临的背,捏着他的肩膀笑得很是恶心:“你爸多亏有个好儿子啊。”
卿临瞥了眼那人手臂上纹着的青龙, 冷淡地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出门后只是觉得头疼,带着一阵眩晕,沉得摇摇欲坠。
他累得坐到了石阶上,好像从来没在这看到过灿烂的天。
“哎,来根不。”
巷口那来的寸头男正巧坐在上节石阶上,递给他一根香烟,好像是和要债他们一伙的。
单薄苍白的漂亮少年清清冷冷,眉眼恹恹耷着,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颓,萧索落寞。
他话也很淡:“我不抽烟。”
“哦。”寸头男把烟盒收了。
他上下瞟了眼穿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卿临,重重吸了咽,看向天边散碎一地的残光,又呼出一大圈烟氲。
沉甸甸的雾霭被风吹散,白光安静燃烧,不想去污染那圣洁的校服。
寸头男驼着背,掐着烟,喃喃自语:“像你这么好的孩子,明明能很幸福啊。”
*
卿临睁开眼,看到的是光滑洁净的天花板,上面还镶着一个精致的暖黄色顶灯。
偌大的房间,精美的家具,加湿器的水雾在不远处飘散,空气里有淡淡熏木香。
他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
卿临略显艰难地扭头,看见了坐在床头的沈绪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绪之坐在他的床边,双臂搭在腿侧上,低着头闭目眼神。
他像是随时观察着卿临,听到了轻微的动静,便睁开了眼。
那眼里微微泛着红丝,看到卿临醒过来,先是愣了神,然后是松了口气。沈绪之立马站起身,带些沙哑的嗓子开口:“我去叫医生……”
沈绪之刚要走,就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起。
卿临躺在床上,伸手拉住沈绪之的短袖衣摆,小脸苍白,鼻梁高窄,身体的不适使那秀气中携出股冷,眼珠却一片清明地看向他。
那有些开裂起皮的薄唇轻开,声音软而柔:“沈绪之……”
沈绪之心都软化了,他坐回来,忍着想要握住卿临的手的心情,说:“嗯,我在。”
卿临面色是还略病态的白,越发显得唇色的红。他盯着沈绪之看了好一会儿,才颤动地说:“想喝水。”
“好。”沈绪之赶紧去给卿临倒了一杯温开水。
这是家私人医院,诊疗室里有病床、医疗设备,还有阳台、茶水桌和盥洗间,就像酒店一样。
卿临很乖,尤其是在虚弱的时候,身上宽大的衣服显他的单薄,几缕额发垂下,脸上没有表情。
沈绪之端着水杯,沉默片刻,坐到卿临的床头,随着床部的凹陷,他轻轻扶起他的后背。
卿临刚刚清醒,身子软得没有力气,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有湿漉漉的润泽。
沈绪之扶起他时,他淡色的眼敛了敛,唇主动凑上了水杯杯壁。
沈绪之动作停住。
他本以为卿临会自己拿起杯子喝水,没想到他淡然着一张绝美的脸,乖乖地伸过脑袋让沈绪之喂他。
此时此刻的人儿,就真的像一个bjd娃娃,睫毛长而密,每个五官都精致至极,不说话,也不乱动,任人摆布。
他像猫儿一样慢慢地喝着,小口小口地抿着杯沿,喝了差不多半杯后,卿临微微抬头,舔了舔沾得水分的唇。
沈绪之搂着卿临的肩,小声问:“还要吗?”
卿临摇摇头。
他这才算恢复了一点神志,现实慢慢融入他的意识,把自己带出了一点溺水的情景。
沈绪之把卿临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坐回床头的那个位子,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卿临看着沈绪之,又摇摇头。
沈绪之呼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搓了搓,漆黑的眉眼舒展了开。
“沈先生,谢谢你救我。”卿临大脑可以正常运作了,他看陪着他的沈绪之,下意识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点半开玩笑的话,不想让沈绪之太过担心,像是缓解这略严肃的气氛。
“嗯。”
沈绪之头低得更低了,他没有抬眼去看卿临,只是撑着双臂,用着那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说:“吓到了。”
卿临听见回答,觉得心脏一紧。
不知道是沈绪之回答不在他的预想,还是回应地实在是太认真,带出的情自己都无法抑制。
沈先生,是担心他嘛。
他是因为他而感到的害怕嘛。
卿临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就听见诊疗室房门打开的声音。
白温乐和沈绪之的经纪人王展来病房探望。
白温乐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看见卿临醒了,刚刚准备开口喊一句“你终于醒了”,接着就被沈绪之的黑脸吓了回去。
“卿老师,你可算醒了。”王展倒是先发了话,“可把我们绪哥担心死了。”
白温乐把买了一袋果篮还有一些探望的礼品放在卿临的床头,在沈绪之的威严注视下,颤巍巍地说:“临哥……”
卿临听这声“临哥”,眉毛挑了一下。
白温乐忍不住看了一眼沈绪之,他正眯着眼,不耐烦地轻敲手指,冷冷地看着白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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