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一过来,他便往摩托上一靠,一手还举着糖葫芦,另一手装模作样地冲宋庭打个响指:“宋哥,来根烟。”
宋庭失笑:“怎么不跟你舅要?”
梁晓皱皱鼻子,瞥一眼蹲在地上听老头算卦的舅舅,悻悻地收回手。
“算了,太冷,烟也点不着。”
已经到了平常商场关门的时间,街上还到处是人。也是这个新开的商场会搞事儿,建了一排花花绿绿的灯在广场中央,最中间还立着几根大呲花,说要等零点放开。这还有两个小时才到点儿,花灯旁边已经里外围了好几圈人,搂脖跺脚地在那挨冻。
小摊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宋庭数了数,弯腰开始拆段小函带过来的玫瑰,寻思等会儿冲到人堆里按朵卖。刚解开花束的绑带,鼻尖忽然一凉,梁晓也在后边啊地大叫起来。
“下雪了!”
宋庭转头去看。雪刚下,还有点看不出来,不过落到黑色的摩托车座上,倒是明显多了,梁晓扭着身子把雪花往手指上捏,摆着手往宋庭这边举,表情却讶异地僵了一瞬。
宋庭这才感觉自己旁边站了个人。在外面站得太久,身体的感知功能都弱了,头发被人拂了一把,紧接着便被旁边的人揽了肩膀。
“他说你找不上对象?”因为正刮着风,段小函挨得很近,他笑得很轻,却很轻易便听出了他的不怀好意,“怎么他说我桃花很旺呢?”
宋庭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
“很旺?他还说什么了?”
段小函稍微一顿。
“说我还挺好,婚姻事业都不错。”
“什么?”宋庭有点儿不平衡,想了想,问,“你算卦给他多少钱?”
“五十。”
“那难怪……”宋庭又平衡了。
几句话的工夫,雪突然大了起来,却不见风,只有雪片子慢悠悠地往下落,笼着聚在街边闹哄哄的人群,还颇有些浪漫。
不远处的梁晓终于顶雪吃完了糖葫芦,满嘴塞得鼓鼓囊囊,看这俩人光站在旁边说话,把自己撂在一边,有点儿不乐意了。
“你俩干啥呢?”
俩人正说着话,莫名被喊了一声,刷得抬头看过去,却默契地谁也没理他。
宋庭抬手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个点儿估计是去不了医院了。他跟段小函打了个手势,让他帮自己看会儿摊,然后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给妹妹打电话。宋霖之前做了手术,这两天已经拆线了,前几天还疼得说不出话来,这两天明显活泼多了。
打完电话,一回身,看见梁晓跟个幽灵似的站在自己身后。
“操,吓我一跳,”宋庭差点跟人撞上,“你小子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在我身后干什么?”
“不知道……”梁晓扁扁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舅让我来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
“就说不知道了……”梁晓搓搓手,“真冷啊……宋哥,待会儿去玩不?”
“去哪儿?”
梁晓说了个酒吧的名字,然后鬼鬼祟祟地侧头看了眼那边的段小函,压低了声音:“别告诉我舅,咱俩偷摸去。”
“他不去啊?”
“不去。”
“巧了,我也不去。”
梁晓这点儿小算盘宋庭是一清二楚,段小函好歹也是这小子二舅,总不能放任他成宿去酒吧混,梁晓叫上他就是为了让自己把他从他舅眼皮子底下揪出来。不过宋庭也在外面站了半宿了,真是没心思再跑去一个音乐能把耳膜震碎的地方蹦跶。
梁晓感受不到宋庭在外奔波的疲惫,所以他很讶异,鼓着眼珠子暗自纳闷,宋庭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没找到这小子憋了半天,最后冷不丁冒出句:“怎么感觉你跟我舅这么怪呢?”
宋庭觉得这小子今天一惊一乍的很吓人。
“哪里怪?”
“说不上来……”梁晓闲不下来,鞋尖不停地蹭脚下的台阶,“你俩看起来就跟谈恋爱似的,之前又搂又抱的,说句话还贴那么近,我都有点儿恶心了……”
宋庭心虚又得意。
“这算什么啊……”
“也是,”梁晓摸摸索索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不知给谁发了会儿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肯定不可能……我舅他最烦这个。”
“这话说的,”宋庭没当回事,内心还起了点儿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正经男的谁受得了这个……”
“不是……”
看宋庭还跟自己比起来了,梁晓也愈发想争个高下,尤其在这件事上他自信段小函一定能比得过宋庭。
“我舅他何止是受不了,他简直都称得上是有些恨了。”
“恨?”宋庭却是没想到,他愣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恨什么?”
“搞男人啊……”
他顿了顿,“哎呀就是同性恋,”说起这个,梁晓把手机都收了起来,他语气轻松,脸上挂的也是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你不知道,我妈就是让同性恋给骗了,那男的根本不喜欢我妈,一边跟她结婚一边在外面搞男人。”
“啊……”
宋庭艰难地消化了一下梁晓的话。
脑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却总有些接受不了。
“总之谁弯他都不可能弯……”梁晓似乎感觉出来这话宋庭不好接茬,或者他自己也不怎么想提这个话题,赶紧说了句俏皮话打发过去,拽着宋庭就要回去。
明明是今年的头场雪,却来势汹汹,才下了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整个广场满是乱七八糟的脚印。
越来越多的人在花灯附近流窜,等着看跨年的这场没什么意义的呲花。他们扎着围巾,戴着帽子,牵着情人,说笑间呵起一团白雾。
小摊上的东西已经卖光了,粗糙压着的桌布露出一点下面光秃秃的板子。旁边的那个算卦老头早回去了,摩托车尾蹲着个年轻帅哥,正摁着一截烟头在薄雪上写字。
突然焦躁起来,宋庭几乎没心情说话,盯着远处还未亮起的一排花灯,茫然地听着梁晓跑过去跟他舅舅打招呼。
“哎……二舅,你写我宋哥的名字干啥?”
宋庭这才稍微低头,瞥了眼段小函跟前的雪地。才刚刚覆盖了水泥地的薄雪,因为他们待在角落,新落的雪还很干净,雪上面孤零零地划拉了两个字,又大又清晰。
宋庭困惑地看一眼段小函,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好可恶一男的。
段小函笑一声,展开双手,“哗”地指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小摊。
“宋庭之摊。”
他这意思是给宋庭的摊子留了个名。不过是个冷得都称不上是笑话的笑话,舅甥俩却突然心有灵犀地笑到了一起,宋庭都没力气吐槽,跟着扯了扯嘴角,随便地摆摆手,然后弯腰开始收拾东西。
他带了很多东西过来,光把那个摊位拆吧拆吧就够装一包的。段小函在旁边笑了一会儿,过来拉拉宋庭的包带,跟他提议:“放我后备箱吧。”
宋庭有点儿木地看他一眼,段小函又小声说:“晚上去我那么?”
妹妹生病之后,他已经有个把星期没去段小函家了,而且也请了便利店的假。明明才过了这么几天,脑子里却对他家的那条路都很陌生了似的。
上一次跟这人亲近是什么时候?
明明当时满脑都是令人愉悦的多巴胺,按理说会把那些画面记得很深刻,如今再回忆却变得十分艰难。
完了,遇上渣男了。
这个男的实在可恶!他明明不可能喜欢自己,却孤零零地放任他独自越界。
宋庭觉得自己失恋了。
他低头麻木地数着沾了雪的玫瑰花。因着之前卖手工灯,连花都五块钱一朵顺出去了不少,眼下只剩下了几朵卖相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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