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鲤也不知道是最近在走水逆,还是真的入冬以来累得没太注意,接连两晚零下的雨夹雪之后,他开始发烧、且是高烧,第二天起来就开始咳嗽,嗓子哑到用力发声就疼。
华凌当天下午就打电话说要过来。
谢鲤有嘴也说不过他。
“你最好别再说话了,谢鲤。”
完蛋了,华老师生气了。
谢鲤只担心了几分钟,就不得不重新投入拍摄。
他生病发不了声不要紧,李朝喻除了上班别的时候话的确不多。义诊的部分拍完了,接下来就是走主线剧情——
王信对李朝喻最后的托付。
十五年前,王信刚刚失去第一个孩子,万念俱灰之下暂时远离了手术室,选择跟着医院去义诊调节工作状态。
这一次义诊让他在小枣村遇到一个特困孤弱户。
那个孩子,说得好听点儿是运气不太好。
都说上帝给你关了门也会留一扇窗,但世上偏偏有这样的人,生来仿佛就是为了受苦。
同样是遗传病,同样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缺陷。
他没有王信儿子的运气,后者胎投得好,至少能因为父母还算优越的条件从小就接受治疗,哪怕依然难以挽救。
等这个孩子混混沌沌长到七八岁的时候,更大的苦难降临了:
父亲病死之后没过多久 ,母亲也死于做工路上的车祸,靠着村里的特困扶持和其他社会人士的人道主义救济才一直磨到现在。
直到这一年,王信的小儿子也因为一样的病症去了。
小枣村的这个孩子依然在渡他的劫。
村里的人偶尔会提起他:死了让人觉得怪可惜,可他活着、完全就是受罪啊……
李朝喻去看了他。
一夜之后雪积得太厚太深,雪停之后又和泥化到一起,几乎没有一条能让车开过的好路。
平常半个小时的单程步行路程,李朝喻整整花了一个小时,风将他吹得僵硬而麻木。电线杆露出破损的水泥缺口,电线上搭着乱七八糟延生着的其他线路,细长的冰凌垂挂着,路边的雪下有露出一角的化肥编织袋,也腐坏的厉害……
他一个健康的成年男人都难招架的破败,那个孩子是怎么残活了十几年?
十六岁的男孩儿,瘦弱得只有一把骨头,面部瘦弱到不像正常的孩子,整个人看起来苦得让人喉头发涩发堵。
这只是表面,何况他痛全在内里。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棵枯黄干瘪的杂草还能在寒风雨雪之中存活多久。
这太叫人难受了。
来自医院、来自王信的私人救助用“微不足道”来都夸张,行医的确不是什么病都能治,更不是谁都能救。
在如此无边绝望之中挣扎着找到希望未免也太渺茫了……
李朝喻回去就病了一场。
烧的浑浑噩噩的晚上,发着冷汗梦到他孤立无助的那段日子,明明是炙烤地人头昏脑涨的炎炎夏日,却仿佛置身冰雪之中,冷得他战战发抖。
孙若煎熬了好几天,没忍住打了一夜的电话,又在楼下不断徘徊,最终给存过号码的李朝喻同事挂了电话询问情况,得知了情况、急匆匆用旧密码进入门。
他等到了一个快要烧糊涂的前男友。
如果没有转折的话,旧情几乎一触即燃!
但转折不在戏里,而是戏外。
华凌带着他的房车赶到了。
华老师哪怕是一时冲动,办事也让人挑不出毛病。虽然是来看谢鲤一个人的,但事肯定是没办法直接这么做,该给剧组其他人的慰问关照一样不少,但当夜结束了小枣村所有的戏份之后硬是二话不说连夜开车将谢鲤带走。
你要说普通的商务保姆车人家生病了难受坐着不舒服,那华老师豪华房车都搬来了,就跟躺在床上一个道理,这还有什么能挑剔的吗?
没人说谢鲤娇气。
他这两天病得厉害,人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了很多,台词发声都困难是有目共睹的。沈来舟虽然排了飞页但也极力考虑了谢鲤的承受能力,要不是随行团队里还有过来义诊的医生,就算华凌不来、今晚收工也要直接把谢鲤带回去医院……
房车在雪夜里平稳行驶,谢鲤半睡半昏、迷迷瞪瞪的时候感觉有人钻到他的被窝里,用比车内空调更炙热一些的温度将他整个人从肩膀到小腿一点点得拢住,散发着熟悉气息的躯体带着微微的负重压过来反而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华凌带着温度的呼吸喷洒在面颊一侧,温热的唇在对方额头上贴着停留了数秒之后,这才重新将人抱紧。
他没什么睡意,但看小谢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都拧着眉头,心里不是个滋味。
年轻人总要吃苦的,华凌从来都不否热这一点。
谢鲤之前剧组里跑马跳马不是没有危险的动作,但受到保护措施、系数既定的危险和这种未知的伤害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他知道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但人的七情六欲不就是体现在这种时候吗?
还是说,真的有人看到自己的爱人受伤生病依然无动于衷地忍耐?
有的时候,华凌甚至想,干脆小谢演完就回去读书算了。
或者他爱拍就拍,不拍就休息也行,想干什么干什么。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在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肆无忌惮得挥霍青春。
回到酒店的当夜,华凌和沈来舟见了一面。
沈来舟忙活了两个来月,收获颇丰,对接下来的拍摄工作充满了干劲。
冷不丁迎上华凌的臭脸,没体会到味儿呢,甚至还调侃人家:“我们小谢和杨老师这气氛够可以吧?你明天还在的话,过来给我看两幕戏呗!”
普通基佬不一定能看穿深柜,但深柜一定能发现另一个深柜。
同性取向的男人去审视一场感情爆发戏,一定比沈来舟自己一个人监能看到更多的细节,沈导打得好算盘:华凌不来参演没关系,总能找机会拉到他过来做白工。
这不,机会就来啦!
天知道华凌气儿还没撒,转眼又给塞了个更气人的活计——
我的男朋友和我的死对头演感情戏,你还叫我去现场看?
沈来舟你是真的一丁点儿没看出来,还是跟我有仇啊!
可真有你的哇!
华凌才不直接回答他,只是说起谢鲤的病情:“他这样的情况,明天能开工?”
沈来舟心里哪知道华凌现在恨他恨得牙痒痒呢,还一副“小谢很敬业”的神情感慨道:“你别小看现在的年轻人啊,《折戟》剧组秦殊飘雪天里拍泡池子练功的戏,小谢就能徒步在雪里头走来回直到我喊过,那雪啊可厚呢!你是没看到白天的情况,晚上没下了才化了些,白天的时候就让他踩脚印、休息会儿之后脚印又盖上了,这才能一遍遍拍过来不露破绽……”
说来说去,就是反复夸年轻人厉害、年轻人敬业、年轻人身体经得住糟。
哦,顺嘴夸一剧秦殊那是顺带的。
因为媒体就爱这样,一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非要把另一个人的消息也带进去。好像少了个人就不能上热搜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华老师双重黑脸。
沈来舟还在回味呢,还和华凌分享自己的本子上设计完美的分镜:“喏,昨天那几幕真的拍太好了,雪好人好哪儿都好,不是我说,下一届我打不打得过老孟不重要了,但小谢一定打得过小秦哈哈哈哈哈……”
第77章 一个备胎
第二天, 谢鲤果然好些了。
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他平常的状态就是瓷白瓷白的,病气并不明显, 反而显得人格外脆
弱敏感。只是声带还没恢复,尽管已经能够出声、但不复从前清亮。
倒也不是不好听,而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好像谁虚虚得隔着一人身位撩拨什么似得……
沈来舟拧着眉头看了一镜效果, 最终还是喊过。
他不是觉得不好,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作为导演,沈来舟很清楚之前的镜头里要求谢鲤做出的表现和现在的情况会有偏差, 一个冷冷清清独来独往的医生,怎么遇到一个特殊的男人、他就“奇怪”起来了呢?这种转变需要铺垫、需要层次,需要靠演员去做足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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