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陆惊蛰终于听到呼吸喘匀了的omega回答自己,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是恳求的语调,有很多的难堪,以及很少的一点害羞:“可以用被子盖住我吗?我有点冷。”
连借口都这么蹩脚。
陆惊蛰没有揭穿,如温时所愿那样的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知道,从床尾拿起被子,轻轻地盖在温时身上。
温时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拽紧了被子,把自己蜷成一小团,缩在里面。
询问发生在这次治疗行为结束后。
陆惊蛰坐在床边,他有点热,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忽然说:“你的前夫打电话来,希望在治疗结束后,他可以接你回去。”
温时的反应慢了半拍,他先是急促地说了一句“不要”,可能是觉得这样的回应过于不体面,也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又整理好思绪,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脸,努力让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变得正式:“我和前夫已经离婚了,没有关系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治疗结束,我可以自己离开,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温时的要求很简单,也没有向眼前这个人恳求保护,只是说没有必要。陆家的报酬早就付给他了,他没有得寸进尺的恶习。
陆惊蛰听完他的话,随意地道:“恨他吗?”
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人会不恨这样的丈夫。
但omega表现得过于温顺,过于顺从,让人疑惑,以为他是那种很坚贞的omega,爱自己的丈夫超过一切,所以接受他的所有决定。
因为如果有恨,就很难保持顺从,毫无怨言,什么条件都答应。
温时怔了怔,他努力想将这段关系说的简单,不涉及十年间的过往:“也不是恨,我不想再见到他,没有人会接受这种事吧。”
——丈夫为了利益把妻子卖掉。
陆惊蛰觉得矛盾,他问:“医生说你接受一切。”
因为有疑惑,所以问了可以解答这个问题的人。
这个问题本该使温时痛苦,但也许是他已经想过千百次,所以现在可以很平静的回答:“因为我收了钱。很多钱。”
陷在注定不能摆脱的泥潭里,在溺死和断肢求生中,他选择比较痛苦的那个。
于是他要了一次性买下后半生的钱。
也许人确实拥有某些无价的品质,但在一无所有时,那些品质实际上真的没有价值。
温时的尊严、意愿、感情,身体全都不值一提,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在乎。
就像是现在,他很想说不要再送牛奶给他,但为了保存一点岌岌可危的颜面,他选择过几天再说,至少不要那么明显的表现出他的小心眼和不体面。
他们是有很明确的关系的,那就是没有关系,他不对这个人寄托任何感情,对方也不需要回应。
过了一会,他听到那人起身,说了一句:“不会告诉他。”
第8章
接下来的几天,陆惊蛰临时有事出差,治疗活动被迫暂停几天。毕竟不是绝症,陆惊蛰没有带无关人员出门的习惯,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工作中的陆惊蛰不会考虑这些。陈寻正好将温时接到医院,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以便能更好地制定接下来的医疗方案。
到了下午,医院出具的报告不太好。
温时有轻微贫血,营养不良,由于身体状况太差,不适合怀孕,信息素的分泌也自动减少,低于一般omega的水平。从治疗alpha的信息素紊乱的效果上来说,肯定是信息素含量高一些会更好。
陈医生犹豫了一会:“是陆家的饭菜不符合胃口吗?”
温时不太看得懂报告单上的各项指标,但结果写的很清楚,他想了想,很诚实地说:“因为避孕药让我有点反胃。”
这是很委婉的说法,短期强效避孕药对omega的副作用很多,反胃只是很常见的一个。但医院最关心的只有反胃会让他消瘦,信息素分泌不足。
陈医生愣了一下,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我会和教授说,看能不能换一种避孕药,但你也要……”
温时的语气很温和,但还是打断他的话:“我会努力多吃点,但这件事应该不用告诉别人。”
他顿了顿:“别人也没办法让我多吃。”
陈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用告诉陆家的人。少食可以由别人监督,但被迫多吃会很痛苦,也许是温时说的话有道理,也许是陈寻意识到自己医生的身份,不是屠夫,没必要搞得那么残忍。
于是,他重重点了下水笔的笔尖,还是说:“嗯,你自己注意,我再开点补充营养的保健品。”
写完手头的病例记录后,陈寻看到温时托着下巴,偏头看着窗外发呆,眼眸半垂着,连呼吸都很安静。沉默了一会问他:“吃药期间,你的心情是不是也不太好?”
温时眨了下眼,慢慢回过神:“也没有。”
陈寻知道温时不可能会有好心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眼前这个人。最开始知道有一个匹配度百分百的omega的时候,他和老师只有高兴,陆先生的信息素紊乱症终于有了治疗方法,他们的课题也有了继续的方向。
温时就像一个没有感情、需求、痛苦的容器,任由医生和病患使用,不会有意见,只提供信息素。
但看到他的身体报告后,陈寻的那些兴奋退去,意识到眼前的这个omega也是一个人。他有温时以前的所有病例,听说陆家没费多大力气就说服了他,他有两次流产的经历,甚至一个多月前才去除标记。
可能这些是陈寻一个beta很难想象的。
他尝试从医学的角度描述温时的奉献:“陆先生的病好转得很明显。”
温时抬眼看他。
陈寻继续说:“因为信息素紊乱,陆先生以前患有严重失眠,但是经过你的安抚,他现在每天有效睡眠时间延长了很多。”
他偷偷开了句玩笑:“真的,陆先生以前的睡眠时长平均下来比我上大学期末期间都短,我真的怀疑他每天这样什么时候会因为这个猝死。”
温时闻言笑了笑:“也没那么夸张吧。可能他的精力比较充沛。”
不知怎么的,陈寻觉得自己不算幽默的话奏效了,温时的心情确实变好了一些。
他又承诺道:“我会努力找新避孕药,副作用小点的。”
温时没太在意地点了下头。
不用吃避孕药的几天,温时的食欲有明显好转,但他也没有向罗姨提出多要些食物,因为接下来还是会变差。
在拒接母亲的五个电话后,温时接到一个意外来电。
他早就把魏然和他的助理秘书的电话号码拉了黑名单,但接通后还是听到魏然的声音。
魏然说:“温时,夫妻一场,为什么闹的这么难看?”
温时的呼吸停了几秒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魏然派人查到他的号码,还有一种,他开口问:“是我妈把手机号码给你的吗?”
毋庸置疑,魏然笑了笑:“当然是妈给我的,她最关心我们的家庭了。”
又说:“你看,你闹脾气,妈永远都不会帮你,因为你没道理。”
温时不会因为他的话感到痛苦,因为这似乎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他拒接母亲的电话,她很不高兴,于是要给他惩罚。
母亲好像永远知道怎么折磨他,就像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每一次。上学回来的时候,母亲和别的太太一起打牌,看到他推门,礼节性称赞他长得好看,又勤奋乖顺,成绩出众,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是个omega,不知道要便宜谁。母亲打出一张牌,笑着回话:“他一个omega,成绩不用太好,但要不是这么乖,我和我先生怎么那么疼他?”
但这一次温时没有被折磨到,他只是很烦魏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能世界上确实有可以和平相处,像家人一样的离异夫妻,但明显不是他和魏然这种状况。
魏然又开口道:“我们做了七年的夫妻,我对你,从里到外,从上到小,有哪个人说过一句不好。你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想真的离开我?我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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