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绵不说话了,转身往医院大楼走。
李陆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微微皱眉,紧追着不放,“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之前出差,偏偏到洛南,是巧合,还是一早就知道我在洛南读大学了?”
宋以绵仍然三缄其口,连头都没回。
他没否认,李陆呈就觉得有希望,伸手把人拽住,强迫他转身,语气急切,“绵绵,你……”
话没说完,李陆呈倏地怔愣。
宋以绵眼睛红着,眼睫湿润,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迹,抿着唇,唇角压不住颤抖。
李陆呈想也没想,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好像怕松一点,这人就又跑了。
想起这段时间宋以绵的态度,李陆呈心里有点懊恼,自责于没有发现他的苦衷,自责于自己对他太不耐烦,却又因为发现他还关心自己而觉得庆幸。
“绵绵。”李陆呈不停地喊他,“对不起。”
宋以绵没说话,却在听见他真心实意道歉的一瞬间哭了出来。
后来他们还是报了警,告诉警察有个吸毒者需要注意。宋以绵还在担心,李陆呈安慰了许久,他才放心了一点。
方正明也真的没再找他,大概是知难而退。
可宋以绵仍然后怕,等李陆呈离开之后,他又该怎么办,方正明可能拿他没办法,那奶奶呢?
李陆呈制止他的胡思乱想,把人抱住,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离开你。”
宋以绵眼神有一瞬的松动,又泛起薄冰,声音阴郁恍惚,“谁说的准呢?”
李陆呈知道他已经怕了,而语言是最无力的承诺。
奶奶快出院的时候,李陆呈帮忙联系了疗养院。
负责人跟李陆呈算是熟识,招呼了一下,对面也同意会对奶奶特别照顾。
宋以绵本想拒绝,李陆呈竭力说服,说疗养院的环境肯定要比奶奶独居好,而且更安全。
宋以绵也只得答应了。
这几天李陆呈都跟他待在院子里,同吃同睡,宋以绵在外面除草,李陆呈就在里面晾衣服。
“奶奶住进疗养院之后,这个院子闲置吗?”李陆呈问。
宋以绵摇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房产证是奶奶的,我怕……”
看他表情,李陆呈立马明白过来,“怕方正明来打房子的主意吗?”
宋以绵颔首,“嗯”了一声。
李陆呈观察他的脸色,没说话。
这几天宋以绵一直睡不好,李陆呈能感受到,他还是很后怕。
有时候风把院子门吹动,带出声响,绵绵都会发抖,院子里窜过一只猫,他都会清醒过来,立着耳朵听,生怕又是方正明回来了。
小时候宋以绵就经常被他打压,长大了,打得过他了,又怕他发疯,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李陆呈没办法,只能每天都给他喝点助眠的热牛奶,抱着他不停地安慰,许久才能安稳入睡。
接奶奶出院那天,李陆呈陪着他,上了住院楼,走到走廊上却发现不对劲。
病房的门敞着,里面杂音不断。
宋以绵立刻紧张起来,李陆呈连忙把他护在身后,先一步进去。
方正明衣衫褴褛,手臂上的针孔还在往外滴血,精神已经错乱了,面色扭曲,两只眼睛几乎眦裂,死死掐着奶奶的颈,嘴里混乱地叫嚷,“钱在哪?把钱给我!”
李陆呈心下一惊,当即大喝,“干什么!”
方正明完全没听见似的,拽着奶奶的领口,把她往床下拖,浑身都在痉挛,令人胆寒。
李陆呈两步迈上去,猛地给他一拳,把人打得脑袋一歪,摇摇晃晃两步,跌在地上。
方正明这才找回些许理智,看了李陆呈一眼,看清之后突然开始发抖。
李陆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宋以绵,声音又冷又低,“绵绵,报警。”
宋以绵迅速摸出手机,一边跑到床边检查奶奶的伤势,一边打110。
方正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冷汗满身,听见报警两个字,发了疯一样地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从窗子上翻了出去。
李陆呈追了两步,只看见他滚到草坪里,又往门口跑。
宋以绵按了求救铃叫护士,扶着奶奶躺到床上,四肢百骸都冷得吓人。
突然,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刹车声,伴随着巨大的轰响,昭示着一场车祸的发生。
李陆呈正站在窗边,听见声音,扭头往外看去,眼神一瞬间凛下,微微挑了眉,却没有意外神色。
宋以绵抬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腿要窗边走。
“绵绵。”李陆呈开口制止他,“别过来。”
宋以绵面色茫然苍白,还要靠近,“什么声音?”
“别动。”李陆呈声音大了一点,神色有些复杂,“就站那儿吧。”
宋以绵明白了,张了张嘴,有些愣,声音发抖,“是不是他……”
李陆呈微微颔首,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极为惨烈的车祸现场,抬手拉上窗帘。
窗外,响起警车的声音。
李陆呈关了窗,走过去抱住宋以绵,把他的脑袋往怀里按,不再让他思考这场荒诞的闹剧。
从辛原市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宋以绵坐在车上,神情依然平淡,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阴郁和担忧。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负责人告诉他,可以每天都给奶奶打电话,还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她的起居,定期还有体检。
宋以绵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看在李陆呈的面子上。
他跟李陆呈道谢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宋以绵沉默了。
他知道,李陆呈说的是那天在医院里问的话。
“你到底是不是为我才去了洛南?”李陆呈问。
宋以绵轻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淡淡偏头望向窗外。
李陆呈也不逼他,指尖轻轻敲在方向盘上。
“我能不能把车窗打开。”宋以绵开了口。
“你开吧。”
宋以绵把车窗全部降了下去,慢慢趴在窗边,外面风有些大,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
李陆呈看了他一眼,问,“什么时候考试?”
宋以绵闭着眼,声音很低,“还有一段时间。”
“有把握吗?”
“还好。”
“没事,尽力就行。”
车厢内又沉寂下去。
许久,李陆呈开口,“考完试,我去接你,行吗?”
靠在窗边的人顿了一下,眼睫抖了抖,却没睁眼。
无尽的沉默。
正在李陆呈内心越来越低沉的时候,宋以绵开了口,声音非常轻,被风一吹就听不清了。
“想来就来吧。”他说。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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