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越从头到尾,却都是一个样子。
刚才在内间对流程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在镜头前就是什么样子。
冷淡,理智,疏离。
阮知慕觉得严越并不是真心想来上直播,他看起来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但是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勉强自己来了。
是因为什么,阮知慕想不明白。
他同样想不明白,严越都对他如此冷漠排斥了,为什么还偏偏要指定他来主持。
腹中又开始绞痛了。
但是直播期间是不能上厕所的,阮知慕只能夹紧了屁股,憋着。
由于严越态度疏离冷淡,直播间的气氛有些冷。
总监站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
公司花了大钱请严大摄影师做推广,可不是为了看他们如何把天聊死的。
发放优惠券环节,主持人和嘉宾可以短暂休息个五分钟。
阮知慕火速去上了厕所,回来的时候被总监一把拉住。
总监往他怀里塞了张纸:“把快问快答的环节提前,之前的问题作废,按着我这张纸来。”
阮知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休息时间已经到了,总监一把将他推回了座位。
阮知慕机械地说着串场台词,同时不动声色地低头看那张纸。
看清楚题目的一瞬间,眼睛陡然睁大。
……
“最喜欢的食物?”
“不太甜的,都可以。”
“最喜欢的颜色?”
“RAL7036铂灰。”
“迄今为止最满意的摄影作品?”
“《漩涡》。”
“……喜欢的女生类型?”
果不其然,听到这一题,严越皱起了眉。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知道总监是为了直播热度着想,但这是这位摄影师第一次上直播节目,谁都摸不清他的性格。
万一人家觉得这题目太轻浮,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那可就出事故了。
幸好摄影师还挺有修养的,轻轻皱了一下眉,还是回答了:“就像摄影一样,爱情是一件随时间,随地点而不断变化的事,没有标准答案。”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最后一题了。
阮知慕看到题目内容,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不想问。
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拔腿就跑。
但是这是他复工之后的第一单活儿。
干好了,有奖金。
干砸了,直接卷铺盖滚蛋,下半辈子都别想踏进s城一步了。
为什么,五年前严越就掌握着他的奖金的生杀大权,五年后还是这样。
这就是历史的轮回吗。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阮知慕难以启齿,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表情,道:
“你……你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严越,想知道高冷严肃的摄影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阮知慕在心里暗骂总监。
好你个黄德亮,为了直播热度什么狗屁问题都敢问是吧。
就不怕到时候,热度有了,你人没了。
阮知慕根本不敢看严越。
屏幕上他看起来很正常,是专注地看着严越的,但其实眼神飘忽,盯着严越背后的白色墙壁。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和严越都一清二楚。
五年前,严越的十八岁生日之后,在浴室门前,严越把他压在墙上,那个干燥缠绵的吻。
那个充满侵占欲的,渴求的吻,阮知慕至今想起来,还会脸颊滚烫,双腿发软。
直播间里一片寂静,严越一直没有说话。
阮知慕有些不安起来。
这种现场直播,但凡超过五秒钟没人说话,就属于冷场的情况了。
直播间的屏幕很有限,没有丰富的布景,一旦场面冷了,观众就会很明显地感觉到。
他有些慌,思忖着说些什么来圆场,严越忽然开口了。
“十八岁,在简陋的出租屋,和一个不爱我的人。”
——
整场直播除了最后那个快问快答,基本还算顺利。
直播热度突破新高,比上次佟澜来还高了一千万人气,黄总监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直播结束之后,严越就离开了。
一个穿高腰牛仔裤的男孩子跑了过来,介绍说自己是严越的助理,叫徐灿。
徐灿跑来告诉大家,今天大家辛苦了,严越在豪跃饭店包了一整层,请大家吃海鲜。
直播间里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以往来的嘉宾,不挑三拣四刁难人就算不错了,少数会做人的 ,会买些饮料水果请客。
像严越这么大方的,实属罕见。
工作人员们收拾着包,吵吵嚷嚷地往外走。
阮知慕慢慢地走在最后面,低着头看手机,但是手指按在屏幕上,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哥,你身体不舒服?”若若抱着托特包,担心地问他,“脸色好差,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的样子。”
阮知慕勉强一笑:“有段时间没来直播了,有点不适应。”
“这个正常啦,我有的时候周末在家休息,周一来了还会感觉没办法上手呢,过两天就好了。”
阮知慕朝前面望了望:“他们包车过去,你也快去吧,别挤不上了。”
“咦 ,你不去吗。我听他们说,豪跃饭店的海鲜是最新鲜的,做法也高级,一般人有钱还不一定能预约上呢。”
阮知慕:“我……”
徐灿挤了过来,对阮知慕道:“阮先生,我们老板说今天的海鲜味道很好,您一定会喜欢的。”
若若好奇:“哎?严越认识阮哥吗?”
徐灿乐呵呵道:“我们老板说,很感谢阮先生今天的提问,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令人愉快的往事。”
从徐灿单纯的表情来看,他不是阴阳怪气,应该确实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阮知慕的脸色更白了。
他推脱道:“抱歉,我今晚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
徐灿颇为遗憾:“这样啊……”
阮知慕从人群中挤出去,边走边低下头,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个出租车。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辆黑色迈凯伦旁边。
车窗忽然降下,露出严越清俊冷淡的侧脸。
阮知慕差点把手机戳进去,吃了一惊,连忙后退:“抱歉,我没注意……”
“发生在你身上,确实是很正常的事,”严越淡淡道,“和谁聊天这么投入,路都顾不上看了。”
阮知慕:“……哎?”
“如果我没及时把车窗降下来,你就要一头撞上来了,”严越冷冷道,“所以你在和谁聊天……佟澜?”
阮知慕:“我只是想打车……”
严越一眼都不看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现在已经是大品牌的主播了,怎么还怎么穷酸,连辆车都买不起,下个班还要打车。再不济,让佟澜来接你啊。”
阮知慕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要提到佟澜。
严越恨他,想要讥讽他,嘲笑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失败者,他都能理解,可是没有必要带上无辜的人。
阮知慕:“……和他没有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还是说,和你有关系的人不止他一个?”他若有所思,“确实,你干这样的事应该很熟练吧。毕竟谎话张口就来,随随便便就能装出深情的样子,向人许诺。”
阮知慕呼吸一滞。
胸口沉闷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骤然压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小声反驳道:“严大摄影师不是脸盲吗,怎么现在又认识我了……是和抽羊癫疯一样,不定时发作吗。”
阮知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别的不说,给人添堵还是很有一套的。
严越脸色难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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