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狗(31)
然而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
等到岑戈越过岑晟铭的地位,将岑氏的权利彻底掌握在手时,他开始习惯忙于手中繁冗的事务以及交际圈内偶尔会有的应酬。过去的生活以及曾经的失忆在流逝的时间里渐渐被淡忘,最终成为不值一提的角落杂物,偶尔想起来时,心中甚至一丝波澜也无。
两年时间让他仍旧保留有带坏掉的手表和穿旧衣服的习惯,却让他变得对过去丢失的记忆一丝兴致也无。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形势,而当丢失的记忆已经无法再威胁到他时,丢掉的记忆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假如江白鹭不来找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丢掉过有多么重要的东西。
关于他成年以后的经济水平……岑戈紧紧地蹙起眉来。男人将车停在主宅前的空地上,首先摸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才推开车门走下来,大步朝灯火通明的别墅内迈进去。
岑喜丝毫没有料到岑戈会突然回来,听见开门声和管家笑眯眯迎上去的说话声,便头也不回地往楼上溜。然而鞋底还没来得及踩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后领就被人紧紧地拎住了。
岑喜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露出僵硬的笑容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低而快的脚步声的那一瞬间,岑喜突然福至心灵,岑戈这一回大概是不会放过他,非得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才行。
然而当他回过头去时,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看见岑戈脸上浮起任何疾言厉色,反而漫不经心地挑着唇角看他,“跑什么跑?”
岑喜焉了吧唧地垂着脑袋,长久地沉默无言。
岑戈将他拽到灯光下,语气淡淡地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但是既然你运气不好撞上了我,我就问你一句。把抬起头来。”
岑喜心虚地抬起头来。
岑戈微微眯起眼眸,“上次在我爸的书房里,你看见了什么东西?”
岑喜:“……”
他面露苦涩地晃晃脑袋,“哥,你就放过我吧,我答应过大伯不说的。”
岑戈轻点下巴,似笑非笑,“原来你真的看到了和我有关的资料。”
岑喜:“……”
岑戈又道:“你还看到江白鹭了?”
岑喜拼命摇头,“我没有。”
岑戈啧一声,冷笑道:“我爸给你封口费了?”
岑喜:“……没有。”
岑戈:“那是给你买限量版球鞋了?”
岑喜:“……也没有。”
岑戈:“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岑喜:“……”
岑喜几乎想也没想,就露出讨好的笑容来,一鼓作气倒蚕豆般将憋在心里的话噼里啪啦倒出来:“我看到了你在国外读大学的资料,还看到了嫂子的照片。我还听见大伯和别人打电话,好像是说什么人要回来了。”
他语气一顿,小心翼翼地问:“哥,嫂子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岑戈轻轻嗤笑一声。
岑晟铭倒是有自知之明。早两年权力在手时,观念老旧看不惯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这样的事来,巴不得他永远失忆也不要想起来。如今手里空空如也,跑到国外度假养老,得知江白鹭回国的事,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拦,只能假装一无所知任由事态发展。甚至心中可能还抱有一丝侥幸,即便江白鹭找到他,记忆全无的他也不会和江白鹭复合。
毕竟很多时候,感情忘掉了就是忘掉了,不会再回来了。
思及到此,岑戈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来,“我爸今年是什么时候出国的?”
岑喜愣了一秒,犹豫着道:“大概是……我被叮嘱不要告诉你的半个月以后?”
岑戈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
当天夜里,远在国外海滩边度假的岑董事长手机上接收来自家中书房保险柜的联网警报消息,震惊却又有些意料之中地打电话回家,从管家那里得知岑戈叫了人过来把保险柜橇掉以后,怒气冲冲地抬手掀翻了桌子,而后沉着脸极为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来,保险柜里锁着一只老型号的诺基亚手机,手机里还留着一条当年没来得及发出去,最后自动留存为草稿格式的短信。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手机还能不能打开。
第52章
数着时间过了两天,也没有盼来好消息。宋棠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夜里睡下以前,试探性地给岑戈发了一条短信。当天在梦里,就美滋滋地梦见自己挽着岑戈的手臂,得意洋洋地坐在江白鹭面前,将他羞辱得自愧不如。
梦境缤彩纷呈,宋棠凌晨四点就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手机,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而与此同时,江白鹭躺在岑戈的被窝里睡得很沉。
宋棠夹住被子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以后,又坐起来看了一次手机,仍旧没有未读的新消息。
岑戈睁开眼睛,松开搂在江白鹭腰上的手臂,抬手捏住他的鼻子,用才睡醒时微微沙哑的声音叫他起床。
江白鹭被憋醒,撩起眼皮扫一眼岑戈近在咫尺的脸,终于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和对方早起晨跑的事,抬起一条腿亲昵地架在岑戈大腿肌肉上,意图装失忆,“做什么?”
岑戈推开他的腿,拍拍他的脸道:“别装傻,我知道你记得。”
江白鹭痛苦地低吟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下一秒却软趴趴地倒在他肩头上,眼睛仍旧闭得紧紧的,一只手却轻车熟路地掀起岑戈的睡衣往里伸,按着男人硬邦邦的腹肌一块块数过去,最后满意地舔舔嘴唇,“放心,一天不跑肌肉不会少一块。”
岑戈挑挑眉毛,也伸出手掌沿着他的侧腰一路抚过去,去摸他睡衣底下的腹肌。被男人略显粗砺的指腹轻轻一刮,江白鹭脑子里的睡意登时去了大半,轻吸一口气缩腹挺胸,嗓音暧昧道:“乱摸什么?”
岑戈宽大的掌心覆在他的肚子上,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吐出来的话却不近人情:“等到你肚子上这块唯一的肌肉消失的那天,也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了。”
江白鹭:“……”
他无言以对地睁开眼睛,翻身跨坐在男人身上,双手握住对方裤裆上鼓鼓囊囊撑起的东西,懒洋洋地抬起眼睛道:“你的那玩意儿告诉我,它并不想出去晨跑,它现在只想**。”
岑戈面不改色,“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江白鹭沉默一秒,松开双手转而攀上男人的肩头,双腿劈开跪在被单上,屁股悬空身体朝对方胸膛前倾过去一点,凑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可是我的屁股刚刚告诉我,它又饿了。”
男人闻言一顿,双手顺从本心江白鹭的腰上滑落到对方屁股上。他将江白鹭重新按进被子里,倾身压上去。
一场晨跑就这么被搅黄了。
宋棠没有睡好,满脸低气压地在别墅里走来走去,撞上早起工作的佣人便要开口教训几句。他将手机丢在卧室里,抑制住自己想要看手机的心情,黑着脸坐在餐桌边等早餐。嘴边止不住地抱怨厨娘动作太慢,却忘了自己平日里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两人大汗淋漓地结束床上运动,江白鹭躺在床上微微喘气。岑戈下床去浴室里冲澡,江白鹭爬起来看时间,拿起岑戈放在床头的手机时,却瞥见锁屏上有一条来自宋棠的未读短信。
他拿自己的手机打给宋棠,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号码已经被对方拉黑。江白鹭笑了起来,拿起手机下床去敲浴室的门,“我可以看你的手机吗?”
回答他的是一串锁屏密码。
宋棠吃完早餐,抬头看一眼悬挂在墙上的圆钟,情不自禁加快上楼的步伐。两分钟以后,他推开卧室的房门,视线朝床上横扫而过——
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的手机仍旧是黑屏状态,下方却有微弱的信号灯光芒在闪烁。宋棠心中一喜,走过去捞起自己的手机,划开锁屏瞥见未读短信的发信人时,更是有抑制不住的欢喜涌上心头。
然而还没有结束。
更令他为之狂喜的是,岑戈竟然约自己周末去他家里吃饭。他和江家那个暴发户儿子——
大概已经彻底玩完了。
宋棠捧着手机,目光如饥似渴盯着手机上那条短信,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然而直到周六早晨,他在玉京园看见熟悉的车牌时,才意识到不对劲起来。岑戈不是只邀请他一个人,对方还邀请了喻均麟和秦一行,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朋友聚会。
他暗暗咬碎了一口牙,面上却半点笑意都不减地迎上前去,若无其事地和电梯门口那两人打招呼。
电梯门打开,三人走进去。电梯上升的间隙里,秦一行扭头和喻均麟讲话,唯独剩下宋棠站在角落里,神色阴郁地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电梯停在相应的楼层打开,宋棠率先迈步出去,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分别从喻均麟和秦一行的脸上扫过,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愉悦地眯起眼眸来。
江白鹭不在受邀范围以内。只要江家那个粘着岑戈阴魂不散的小暴发户没来,他的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
两分钟以后,岑戈从房间里出来给他们开门。男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踩着深色的家居拖鞋,面色散漫地靠在鞋柜旁提醒他们换鞋,看上去像是才刚起床。
三人进屋以后,岑戈反倒没有半点要招待客人的意思,只口吻随意地丢下一句自便,而后转身进了卧室里。秦一行和喻均麟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大致的想法和猜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宋棠身上。
处在目光中心的宋棠却半点异样也未察觉,甚至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姿态放松地搭起一条腿,这才悠然打量起房子里的布置来。
只是片刻以后,当视线扫过茶几上摆放随意的杯子时,宋棠忍不住皱起眉来,心中仅有的那点愉悦瞬时荡然无存。
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精致玻璃杯,晶莹剔透的杯身并排摆放在一起,其中一个杯子里还剩下了小半杯没喝完的水。看上去就像是——
一对情侣款玻璃杯。
宋棠面沉如水地站起来,兀自朝卫生间地方向走过去。
他动作粗鲁地拉开卫生间的门,目光触及卫生间里放置的物品的那一瞬间,目光倏地冰冷下来。
两个同款不同色的漱口杯,两把同款不同色的牙刷,两条同款不同色的洗脸毛巾,以及共用的同一管牙膏。
宋棠气急败坏地回到客厅里,恰逢岑戈从主卧里走出来。眼尾瞥见带男人反手带上卧室门的动作,他直直地冲上去,想要越过岑戈看一眼究竟,却在注意到对方脖子上刺眼的吻痕时目光一凝,继而剧烈地紧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