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了却一桩大事,沈文华也不愿意再事事插手,打电话跟沈兆岭打了声招呼,便各回各家。
沈和微的出差时间不长,只离开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结束工作,他没有过夜,搭红眼航班回了海城。
陆晚星在画室画画,家里只有那一个房间亮着灯,暖黄色的,透出暖意。
沈和微径直走过去。
陆晚星也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说:“这么晚,累不累?”
沈和微说“不累”,走过去看他的画,陆晚星已经起身,说:“那也该休息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沈和微不再回答问题,只握住他的手腕,没让他再走动,垂眸定定地看他。
两个人挨得很近,呼吸相闻,陆晚星几乎是在沈和微的怀里。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要做吗?先去洗澡吧。”
沈和微的心头涌起一阵疲惫。
会诊室里的每一句话都还清晰,挑明的不只有陆晚星的病情,恐怕还有他的内心。
像他曾反问过的,如果他感觉不到陆晚星的信息素,如果不是陆晚星的信息素跟他匹配程度太高,他为什么一直跟陆晚星上床?
为什么他婚后跟在临市一样,抱陆晚星那么紧,只是吻陆晚星,都憋得要爆炸?
为什么,分手后,他不提陆晚星,又总打开新好友的申请列表?
沈和微发现,最近的自己跟陆悉一样,很想问陆晚星一句,到底在想什么。
他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看不懂陆晚星,因为陆晚星这段时间以来的平静,和毫无波澜。
他甚至觉得,陆晚星像去复查那天哭着冲他说“你知道什么啊”,都比现在要好。
连沈文华都比陆晚星本人的情绪波动大。
“你不生气吗?”窗外是四处蔓延的黑夜,屋内的几束灯光倾泻下来,气氛胶着,沈和微终于说,“你应该生气,应该骂我,怨我,狠狠地揍我。”
“把你的不满表现出来,希望我怎么做,怎么道歉,我都可以,只是别再这么别扭。”
陆晚星沉默了片刻,也抬起头,与他对视道:“别扭的人是你吧。”
半分钟后,他把手腕从沈和微手里拿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掌心,语气变弱,有些困扰地说:“我明白,你可能觉得,我应该委屈。但是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委屈,那些事情过去了,我不想再反复去提,因为没有提的必要……提起来,只是重温痛苦。”
“对你来说,这是一桩新闻,可对我来说,已经发生了两年多,再多的情绪,都足够被抹平了。”
“至于生气,沈和微……我承认,我恨过你几天。”
“诊断结果出来以后没多久,我听陆悉说,你们要结婚了,那时候,我恨过你几天。”
恨沈和微的翻脸比翻书快,恨他跟自己分手不久,马上又跟自己那样关系的哥哥结婚,恨他无忧无虑,自己却蜷缩在出租屋中,成为寒冬中的一只蚂蚁。
可是,陆晚星也是个成年人,他也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爱过沈和微,跟沈和微无所顾忌地上床,并且把那认为是沈和微对他的爱。
他没考虑过爱可以很短暂,更没做好自食上床带来的恶果的准备。
他自己也有责任。
事情发生了,陆晚星认为,应该去找解决的办法,而不是一定要分出个谁对谁错。
何况,在沈和微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微信的好友申请,他看到过几百次,却没有一次肯发发善心地通过的前提下,对错又有什么作用?
他收到的微信好友申请,其中的几次,是陆晚星痛到神智不清,又有几次,是陆晚星真的没有来钱的地方,要被饿死了。
陆晚星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如果可以,陆晚星也想他们之间永远不要挑明这些往事。
如果消解剂真能起到一点作用,减弱沈和微对他的标记程度,那么他们保持婚姻的情况下,正常生活是完全可以的。
对沈文华来说,陆晚星是沈和微此前未曾谋面、无奈联姻的新婚omega,对沈和微来说,他们也只是简单地有过一段。
至于陆晚星从中得到了哪些教训,他无意展示,更没想过因此得到什么弥补。
能保持刚结婚时的状态,是陆晚星最希望的。
迟来的同情或懊悔,只能徒增双方的烦恼,事到如今,说委屈,讲生气,也没有意义。
“什么叫没有意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晚星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一如沈和微的记忆,刚在一起那段时间,他独立的同时又娇气得很,还爱粘人,手指被美工刀划破了,贴着创可贴残废了好几天,要沈和微抱他,明明自己都可以吃饭,却让沈和微喂他吃水果。
沈和微对他摆严肃冷脸,他也不害怕,红着脸理直气壮地对沈和微说自己被他“迷得腿软”。
现在,陆晚星说,那24针消解剂的痛,如非必要,他其实本不打算再提。因为没有意义。
“既然你说出来了,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现在对你真的没有什么不满,你愿意配合这样的治疗,我只觉得感谢。”陆晚星说,“谢谢你,也谢谢你的家人。”
“结婚以后的这一年多,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平静,最安稳的生活,除了打针之外,没有因为缺乏信息素而痛苦过,不用为温饱发愁,也有时间和精力全心画画,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这都要谢谢你。”
毕竟,阴差阳错地结婚之前,陆晚星已经做好消解剂不管用就静静等死的准备。
沈和微听懂了他最后没说出来的未尽之意,因为他隐藏的决绝而后心发冷。
陆晚星留给他的怎么会是少言寡语跟温和顺从的印象,此刻,连沈和微都几乎要被他说服。
“而且……之前的事,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陆晚星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温和了许多,很慢地轻声说,“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你也说过,婚后的生活还算让你满意,我们就这样下去,不是挺好的吗?”
沈和微总感觉哪里不对,道:“这样下去,哪样?”
他注视着陆晚星,看他跟自己交谈时认真的、诚恳的表情,连自己也没想到地发问:“你说过,不在乎跟陆悉的关系,那我呢?”
对于也曾站在高地上肆无忌惮地伤害过陆晚星的沈和微,陆晚星还在乎吗?
可刚问完,沈和微又无端端想,他不着急,这问题的答案,可以等等再听。
陆晚星被他捏着后颈吻了许久,两条胳膊也渐渐攀上沈和微的肩膀。
自从复查那天开始,两个人就没有过,沈和微很快就感觉无法忍耐,听过陆晚星刚刚“就这样下去就好”的想法,把陆晚星抱回了卧室。
手术时间最终被定在年后,沈和微的秘书室负责提前安排好工作时间,所以他年前比平常繁忙好几倍。
除夕那天,白天也没空,晚上才回家,沈和栋一家都在,还有其他的或远或近的亲戚。
沈和栋不知道他们最近的事,只知道沈和微在安排年后的空余时间,以为他计划度假。
这可是一桩新鲜事,见他回来,过去调侃了几句。
沈和微也没解释什么,只问:“陆晚星呢?”
“在那边看他们打牌。”沈和栋道,“反正你爸在哪,他就在哪。”
沈和微道:“什么我爸,没大没小。”
沈和栋笑道:“你知道什么,人家不想显得辈分太大,在外面还怕露露叫爷爷把他叫老。”
两个人“爸”来“爸”去的,沈和栋想起最近格外烦人的陆泽荣。
问沈和微:“托人带了好几次话,我见不见他?”
沈和微道:“都行。”
“……”沈和栋道,“不是,什么意思?他是你老丈人,不是我老丈人吧,之前不是还看你挺给他面子,最近又是怎么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和栋不再自然而然地把沈和微当作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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