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恪抬起幽深的瞳眸,扫向裴宇成的眼锋冷厉骇人。
“先回家。”闻恪在姜以安耳侧轻言,“我等一下再上去。”
姜以安听话地应声,双臂松开闻恪,几步融进楼道昏暗的阴影中。
奔驰未熄引擎,风中裹夹着沉闷的嗡鸣,闻恪收回目送姜以安的视线,轻描淡写睨一眼裴宇成,面无神色地向他走去。
咫尺间,两抹势均力敌的气场相撞,裴宇成平视闻恪,而后垂眼过一遍对方的身形样貌,半晌,意外地挑眉:“见过?”
闻恪:“好记性。”
裴宇成:“给个提示?”
闻恪道:“‘瑞万’卡丁车场。”
“哦。”裴宇成恍然地拉长话音,“原来跟我竞速的人是你啊。”他笑着问,“那天晚上,巧合?”
“巧合。”闻恪衔着他的尾音迅速回答,“我若是早知道你的身份,你一定没有机会出现在我眼前。”
裴宇成玩味地审视闻恪的一身交警服,食指往他肩章上轻弹,哂笑说:“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再也当不了警察。”
“好意提醒你。”闻恪脸色放冷,锋利的五官透出不动声色的狠厉,“没了这身警服的限制,你会死的更惨。”
裴宇成浅浅地哼出一声,抬头朝楼上望去,捕捉到姜以安的身影,他侧过脸,与闻恪耳语:“好,那我拭目以待。”
白色卡宴驶离茉藜小区,闻恪立即拨通谢戎和段扬的电话。几分钟后,他迈进家门,放下车钥匙与文件袋,看向立在窗前纹丝不动的姜以安,走过去,从后面把人圈住。
闻恪只字不提裴宇成,问:“你下楼是想给我送东西吗?”
姜以安转过身,细腰抵着窗沿,回道:“怕耽误你工作,想帮你节省点时间,结果还是耽误了。”
夕阳淋上窗棂,笼罩着窗前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闻恪俯瞰楼下停放的一排车辆,茉藜小区的住址已经暴露,尽管裴宇成再次出现的可能性谨小慎微,但为了避免其他变数,他决定明天将警队的工作全权交由沈默,带姜以安暂住北山。
凌晨梦醒,身旁无人,姜以安睡意轻浅,闻恪的声音响在客厅,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他翻身搂住维/尼/熊,心率有些快,隐隐的,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闻恪回队里把沈默叫进办公室,言简意赅叮嘱几句,之后是段扬。处理完手头上剩余的工作,时间已过正午,闻恪没心情吃饭,接连跑了趟车管所和刑警支队,白色卡宴受到监控,谢戎已完全掌握裴宇成的行踪,派人轮流盯梢他的住处。
谢戎同样一宿未眠,烟不离口拼命给自己醒神:“之前咱们想得太天真了,裴宇成是个人精,想让他主动露出马脚几乎不太可能。”
从早晨到现在,闻恪心里始终乱糟糟的,不明缘由,听见谢戎的话,他只道:“你等我消息。”
谢戎摸不清闻恪的想法,兀自言语:“好不容易找到这孙子了,只要能有一样关键性证据,我立刻抓人。”
闻恪皱眉长舒一口气,浑身不得劲的厉害,他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捻灭,临走前留下一句:“有任何线索及时通知我。”
迈离刑警支队的大门,闻恪掏出手机想打给姜以安,还未解锁,铃声先响,来电人是苏晴。闻恪凛起眉心,滑屏接听:“什么事?”
苏晴焦急道:“小恪,看微博了吗?”
闻恪顿住脚步,一整天的焦虑于此刻轰然放大,他沉声问:“没有,怎么了?”
“你和小安上热搜了,有人曝光了几张照片,热度发酵得太快,我正在找公关公司处理。”苏晴严肃地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会给人拍到?”
闻恪了然地咬合后牙,他拉开奔驰车门:“想办法帮我撤下来。”
苏晴应道:“小安在你身边吗?最好不要让他看到,否则他肯定承受不了。”
撂下电话,闻恪本想拨通姜以安的号码,思来想去,还是将手机扔进储物格,心急如焚地赶往茉藜小区。
五点左右,姜以安精简些行李装箱,滑上拉链,耐心等待闻恪下班。百无聊赖中,他摁开电视,想看些综艺节目打发时间,拇指一下下机械地拨着遥控器,屏幕飞速晃映景南卫视文娱频道,忽地,自己的名字从眼前一闪而过,姜以安倏然停住动作。
这两天他一直克制地没去关注网络上的舆论,可当潜意识里过分在意的东西毫无防备地出现时,他根本控制不住,于是悬着一颗心调回先前的画面……
扔掉遥控器,姜以安额角直冒冷汗,他跌跌撞撞地跑去卧室,摔进电脑桌前的座椅里,颤抖着手开机,用浏览器登录微博,热搜榜排名第一的标题是——“爆!Mage乐队主唱惊天丑闻。”
昨日下午,裴宇成车内还有其他人在,一枚单反镜头清楚地拍下姜以安与闻恪的一举一动。眼下,这些照片被各大营销号疯狂转发,满目的非议和辱骂,姜以安绝望地盯着屏幕,裴宇成警告过的“下场”来得太快了。
呼吸受阻,双眼跟着下翻的评论一瞬蹿红,姜以安像被黑洞无休止地吸进去魂魄,那些耸人听闻的文字,一撇一捺都是一把刀,割得他胸口生疼。
“之前有人猜测姜以安是同性恋,我还不信,这回坐实了吧。”
“勾/引警察,伤风败俗,真是无下限。”
“公众人物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两个大男人不嫌害臊。”
“这样的人都能当警察,真让我大开眼界。”
姜以安眼神空洞地瞪着“祸害”,“毒瘤”,“社会恶疮”,“令人作呕”等等过激的言词,握住鼠标的手迟缓地顺桌面滑落,垂至椅侧。他颓然地靠向椅背,胸口的起伏渐缓,落寞身影与昏黑的房间慢慢融为一色。
没过多久,“砰”的一记巨响,403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闻恪没在客厅寻见姜以安,他焦急地跑向卧室,于门口刹住脚步,喘着粗气望着座椅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闻恪闭了闭眼,低头让喘息规律,而后缓步移近,轻声唤:“以安。”
姜以安瞳孔映着屏保的光亮,没有回馈给闻恪丁点反应。
闻恪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凉意刺得他心尖一紧,外界的纷乱他一概不关心,他只害怕一件事——两年前的噩梦再次重演,那些已然被姜以安逐渐淡忘,压在心底,快要痊愈的负面情绪,会因这次意外的刺激,让他们先前所有的努力全数尽毁。
长睫盖住眸光,闻恪在姜以安身上感受不到鲜活气,就连鼻息也一并隐去。蓦地,一颗泪顺脸颊滴落,闻恪猝然慌神,捧着姜以安下颌极轻地擦拭,心如刀绞道:“以安,你不要吓我。”
姜以安被闻恪抱离桌前,换到床边坐下,锁进温暖的怀中。他栖在闻恪肩头隐忍地哭,嘴里不间断地支支吾吾,“他们怎么能那么议论你”,他哽住嗓音,又哝出声,“他们凭什么那样说你”,“你做错什么了”……
姜以安挣扎着抽气:“就因为是我,你就得遭受这些吗?”
闻恪沉重地闭上眼睛。
姜以安断断续续呢喃着相同的话:“我真的受够了。”
闻恪是他最后的底线。
网络是把双刃剑,善的作为靠它,恶的体现也靠它,它给很多人创造了捷径,有的人因此一步登天,有的人则跌进深渊。
手机持续响铃,闻恪已能猜到,突发的热搜新闻势必会带来一段时间的负面影响,大到公安警队,小到叔婶朋友,他的生活会被这几张照片搅得天翻地覆。
“他可以冲我来。”姜以安愤怒到最后连话都吐不清,胸腔内的灼烧感直接连到喉咙口,几个字从齿缝间含糊地滚出,“但绝不能、绝不能伤害到你。”
闻恪右手按揉他单薄的背心,安抚地说:“以安,不生气了。”
压抑的哽咽声响在耳畔,警服被攥出一道道鲜明的褶痕,姜以安努力控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末了,就在闻恪以为他已经平静下来时,却听他用发抖的嗓音说:“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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