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阿姨吓了一跳,连忙喊:“这是干什么?马涛你给我住手!”
顾眠立即也焦急冲过去拉开弟弟,他一拉,顾鼎就有点儿不敢动,被马涛踹了一脚也不敢还手,只是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不服气极了。
“行了,既然鞋子没丢,那就没事儿了,明天马涛你把鞋子送回来,我再让撼城下次教授什么冠军跑法的时候,把你们全队都带上,不单独开小灶,这样好不好?”顾眠没想到自己居然其实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让陆撼城教教弟弟怎么跑得快,怎么控制呼吸速度等等方法的,是他。
没办法,弟弟学习不好,准确说是差的一塌糊涂,唯独体育方面身体素质不错,所以他想要让弟弟也拿个市里的名次,好走体育生的路子上个高中。
没想到陆撼城做得也太面面俱到,什么人都打个招呼关照自己弟弟,这就的确太过了。
他觉得自己的提意不错了,能让两个小孩关系缓和,也能让弟弟以后在体育队里有点儿朋友,谁想马涛皱着眉说:“可陆哥不是直接就要跟着亲生父母回上海了吗?”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顾眠诧异道,“他说只是亲人见面会,公安局组织的见面大会,去市里几天就回来。”
脸上挨了一拳的马涛抓了抓后脑勺,说:“大家都这么说,说陆哥原本家里阔得不得了,听说开宾馆的,好几十家宾馆都是他们家的,肯定认亲后都不会回来了。”
“训练我们的老师家就在市里,说认亲大会开得可大了,横幅挂了一条街,陆哥的亲生爸妈还直接捐给公安十万块,那边亲戚来得可多了,听说陆哥亲生爸妈不能生育,就他这么一个亲儿子,见面的时候哭成一团,还跪在陆爷爷脚边,说要带陆哥回家。”
“本来嘛就很玄乎,两家都姓陆,医院给抱错了,现在换回来也挺正常,要是我,我肯定也跟着有钱爸妈走啊。”
毛阿姨手里的扫帚这下子总算打到了马涛脑袋上,皮笑肉不笑,说:“哟,那你快走,别吃我炒的芹菜肉丝。”
马涛再度被毛阿姨追着上蹿下跳,顾眠则跟阿姨告别,领着弟弟回家吃饭。
路上不如来时气势汹汹,顾鼎看大哥走路都慢慢的,疑心大哥是不是被自己气着,哪里不太舒服,当即心里便着急起来,连忙追着问说:“哥……你是不是头晕?要不我背你吧?”
顾眠恍恍惚惚地,听不见弟弟的声音,他心里有股子气,还有点难以描述的憋闷,对遥远的未来突然感到无依靠似的茫然。
脑袋里只有一件从未想过的事:
从小同他形影不离的陆撼城,真的不回来了吗?
第2章 眠眠
陆撼城家住在老房区,是新盖的三层小楼,从前则是跟顾眠家里一样,都住的连排的平房。
只不过七年前老房区那边地势低,下大雨的时候遭了泥石流,整个儿地区都被冲毁了,顾眠家就买了附近药厂的房子,陆撼城家里则在原址旁边盖了新楼房,但两家依旧很近,步行不过几分钟。
顾眠一路都想着陆撼城这狗日的要是真因为亲生爸妈有钱就走了,那真是对不起陆爷爷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可转念一想人家亲生父母听说是老早就知道孩子抱错了,找了快十年,人家想要儿子回去也没有错来着。
可……可……
顾眠忽地停住脚步,头晕得很,一把抓住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弟弟的手臂,软下声音说:“还是你背我吧。”
弟弟顾鼎连忙蹲下来,把结实的后背都交给顾眠,生怕自己背得不稳,还深呼吸了两下,心里怪难受的,等大哥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软趴上来,弟弟顾鼎脑袋里便不由自主想起陆哥背大哥的样子,学着那脑海里的样子,托着大哥的屁股就耸了耸,小心翼翼回头请求:“可以走了吗?”
顾眠点点头,闭着眼睛趴在弟弟身上,脸颊跟弟弟的脸颊紧贴,嗅到的都是弟弟训练一上午的臭汗味,并不好闻,于是眉头更紧了一点。
“哎呀,眠眠又不舒服了?”路过的邻居大妈刚刚接孙子下学回家,看见顾眠又病歪歪往人身上倒,眼里都是愁苦,“要我说,当年你妈就不该让你那么小就去做手术,开颅呢,脑袋那里面听说神经多得不得了,嗐……算了算了,快回家去,别着凉了,回家后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顾眠勉强睁开眼跟大妈笑了笑,摆了摆手,回家后当真是熬不住,晕得想吐,浑身也又冷又热的,眼眶干涩,莫名的感到孤独。
但不想哭,哭了可就不好收场了,本来就是头晕的老毛病,睡一觉就好,哭了的话到时候陪小妹去学舞蹈的爷爷奶奶回来知道了,又得操心,没必要。
弟弟照顾他躺下后就眼巴巴的坐在旁边,问他要不要喝水。
顾眠摇了摇头,心烦的很,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说:“别吵,我昨天可能没睡好。”
弟弟顾鼎‘哦’了一声,大气儿都不敢出,但也没走,就坐在旁边看。
这样被人盯着可怎么睡觉?顾眠无奈地又扒开薄被子,漂亮丰软的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弟弟顾鼎盘腿坐在地上看他,犹豫道:“哥你好久没晕这么厉害了,陆哥说你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人陪着,我陪你不好吗?”
顾鼎还小的时候曾被大哥吓到过。
那时候大哥还没有做肿瘤切除手术,良性的脑肿瘤,做手术得花不少钱,但家里穷,东拼西凑还差点儿。
那天大哥去找朋友们玩,脑肿瘤突然压迫到视神经,看不见了,六岁的大哥就那么慌恐地站在那里尖叫,喊‘陆撼城!陆撼城!你在哪儿?!’。
顾鼎当年才四岁,以向来架子十足的大哥马首是瞻,结果大哥突然哭喊起来,那种害怕与强烈的无助直接冲击过来,顾鼎来不及反应,不知道怎么做,在老远地方打水漂的陆哥便抛下一群人飞奔过来,风风火火挤开他后背着大哥就走。
至今顾鼎都记得那画面,只不过十年过去,也就见大哥那么一回脆弱的样子。
顾鼎一向都是被大哥管束的,大哥不舒服的时候则都有陆哥照顾,这回陆哥不在,该他也发挥发挥兄弟的作用,想要表现表现,结果没想到自己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大哥,惹来大哥一句:“滚蛋,陆撼城傻逼,傻逼才喜欢人陪。”
顾鼎被大哥通红的眼睛瞪了一眼,立马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走出卧室,心想,陆哥说的也不准,大哥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不喜欢人陪呢。
这边顾鼎在客厅轻手轻脚看电视吃零食,房间里的顾眠则很不安稳的陷入梦境了。
他知道是梦,但是又没有办法控制身体,迷迷糊糊,介于清醒与梦境之间,梦到的是泥石流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九岁的他在屋子里睡觉,大冬天,屋里烧了炭火取暖,电视正在放《婉君》,爷爷奶奶带着爱动的弟弟串门去,他一个人在家带妹妹睡觉,忽地天崩地裂似的大地都在抖,他以为是地震,下意识背着妹妹就往屋外跑,结果慢了一步,感觉到有什么铺天盖地压过来时,他干脆把妹妹护在胸前,然后就动弹不得地被困在泥石流里。
那种口鼻处都几乎被堵住的感觉特别可怕,呼吸不上来,快死了。
他因为是哥哥,从小自认要摆出大哥的样子,不能随随便便的哭鼻子,可这种时候了,身边又没人,他控制不住地就一直流眼泪,但因为一张嘴就能吃一嘴的泥,所以只是默默的哭,嚎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妹妹醒了过来,害怕得大叫,一直哭,他便下意识收了眼泪,跟才五岁的小妹说别怕,会有人来挖他们的,千万别哭,哭多了渴,渴了还没有水喝。他也是哭完了才发现这件事的。
梦里他一直安慰小妹,一直说有人会来,结果一直到他身边电话突然响起来,都没能等到。
电话是座机,客厅和卧室各一个,家里大人常年在外面打工,最惦记的就是顾眠身体,所以电话直接放在顾眠床头柜上,此时那红色的座机便不停响铃,叮铃铃叮铃铃,催促着顾眠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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