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双黑黑的眼睛里露出的惊慌,聂振宏连忙将手臂往后缩,同时嘴里安抚着小朋友,“没有没有,早就没流血了。”
哪料,这回小愣子一点没有被敷衍住,扔下筷子两只手一起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跟前拽。
“是血!”
林知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悬在那片红的上面,轻轻碰了碰,又立刻把指腹挪开。
“好痛的。” 他皱起眉。
林知当年退学后,很长一段时间呆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对那段时期的记忆不是很清晰了,只记得妈妈带他看了很多医生,说他除了认字有问题,还得了什么病症。
然后家里就总是会充斥着爸爸妈妈吵架的声音,日复一日的,让他不敢开口说话。
曾经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爸爸好像不相信他是笨蛋,一直试图强迫他读书。
林知不愿意,有一次被逼狠了,就躲在床上大声尖叫着抗拒,却惹来男人的一顿打。林知现在都能回忆起,自己胳膊被硬生生拽着拖下床的感觉。
他身体摔倒在墙边,腰直接磕到了柜子的边角,尖锐的刺痛伴随着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睡衣。林知吓得呆愣在原地,直到妈妈把他抱起来,才挡住了那些来自父亲的可怕打骂。
好在后来妈妈和那个男人离婚了。
妈妈陪着他,带他学画画,林知发觉周围逐渐有了颜色,一切才慢慢好了起来。
可如今看到聂振宏胳膊上破皮的伤,林知一下又想起了那种痛。
他抿着唇,死死盯着那片铁锈,眉头皱紧。
“不痛的,真的不痛。”
聂振宏主动抓着小朋友的手指贴上那片伤,“你摸摸,血都干了,结痂了。”
聂振宏没想到,林知对他这点小伤反应这么大。
他心里感动之余,又有些窃喜,感觉这伤得还挺值。只是,看着小邻居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那点喜悦有点不值当了。
“那时候被人打了,不是更痛吗?”
聂振宏忽然想起两个人初识时,小朋友脸上被人打得青紫,后知后觉心疼起来。他轻轻点了点林知的颧骨,好在现在那里白白净净的,没留下任何印子。
林知却摇摇头,“没流血,不严重。”
“没流血就不严重?” 聂振宏不赞同,“谁说的?”
“妈妈。”
林知老实回答,还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截腰来。
“流血了,很严重,”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腹部一处深色的皮肤,“会留疤的。”
那是当年他撞到桌角磕伤的地方。
林知说完,目光又移向了聂振宏就抵在桌旁的脚踝。
那里,也是这样的吧。
宏哥流血的时候…… 肯定也很痛的。
“不管流不流血,受了伤都要说知道不?”
聂振宏视线被一片白晃了一下眼,才定睛看清了小朋友腰腹上的一小块疤痕。
他此刻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认认真真叮嘱林知,“下次如果有人要打你,你就赶快跑,知道不?躲不过就保护好自己,再打回去。如果不小心受了伤,也要立刻打电话告诉我,记住没?”
“…… 哦。”
林知点点头,仰头反问,“那宏哥呢?”
聂振宏愣了一下,才轻咳道。
“我也会的。尽量不受伤……”
将林知的话在嘴里过了两遍后,他咂摸出了一点甜,忍不住道,“受伤了就让你给我包扎。”
聂振宏伸出自己感觉没大碍的胳膊,又从旁边的货架捞过一个简易的医药箱。里面还有些上回没用完的纱布,他塞进林知手里,说,“包完,再给我在上面画幅画儿吧。”
“画了…… 好得快。”
“画什么?”
林知一边拆开纱布,一边问。
“知知有想画的吗?”
聂振宏带着他将自己伤口消了毒,两个人的手交叠着,一圈一圈地往胳膊肘上裹纱布。
“唔……”
林知眨了眨眼,垂头想了好半天,终于在瞥见自己腰上那块疤的时候灵光一闪。
“画知了!”
知…… 了?
这个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聂振宏感觉心跳加快。
他忍不住握住小朋友的指尖,问,“为什么…… 是知了?”
林知却没有察觉男人眼中异样的情愫,只带着男人的手戳了戳自己的伤疤。
“妈妈说,疤是老天爷送给英雄的勋章。”
“我这块勋章,是小知了的。”
聂振宏视线落在林知的腰上。
这回他看得更仔细些,发现那片深色的肉痕的确有些像一只知了的轮廓。小小的羽翼尾尖挨着肚脐,像是刚从温软的肚皮里钻出来伸懒腰。
但小朋友接下来的话却令聂振宏有些听不太明白,“宏哥有蜈蚣了…… 这次换知了。”
聂振宏不禁追问,“什么蜈蚣?”
然后,他就见林知蹲下身,摸了摸自己左脚踝上那道缝合的疤。
“喏。”
小朋友一点没有嫌弃,反而像真正抚摸小动物似的,用指腹划过那道长长的疤痕。
手上的动作又轻又慢,带着有些稚气的安抚。
“知知……”
从脚腕往上窜的痒带着小动物的温柔,聂振宏只觉得长久以来经受的痛都被融化了。
化成糖浆,满得快要溢出来。
林知抬起手,指腹又小心翼翼地抚过聂振宏手肘的那片伤痕,笃定道——
“知了长出来,就不疼了。”
嗯。
聂振宏忍不住在心里说——
知了已经长出来了。
第53章 大朋友
作者有话说:不吭声的可爱,
林知在伤口纱布上画的小知了,被聂振宏珍惜地保存了好几天。
连洗澡,都仔仔细细用保鲜膜包好了,不让它沾到水,比宝贝自己的伤口还宝贝那寥寥几笔。
很多客人上门时,第一眼就瞧见了他胳膊上的一片白。
正好奇聂老板是怎么受伤的呢,继而就看见了纱布上可爱的小动物。于是客人们的好奇点就变了,特别新鲜稀奇地问聂振宏,是家里哪个小朋友这么厉害,画得还传神。
聂振宏这时候总会笑着看一眼林知,才回客人:“嗯,一个可爱的小朋友。”
次数多了,林知总算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小朋友’,是在说自己。
“我不小了。”
等又一个客人离开,林知才从画板后面支出脑袋,纠正聂振宏道,“是大朋友。”
聂振宏被他一本正经创造的词搞得忍俊不禁,把凳子挪到小邻居面前,揉揉那一头软毛,“喔,有多大?”
他心里现在怀了心思,忍不住想去逗弄林知,“比我大?”
仗着林知听不懂,聂振宏些恶劣地开起隐晦的黄腔来。
“唔…… 那倒没有。”
林知摇摇头。
“那就是了。”
聂振宏自得其乐地从小朋友正经的话里找糖吃,“在别人面前,知知可以是大人。但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小朋友。”
林知脑子里过了一遍宏哥的逻辑。
唔,好像没毛病。
于是他点点头,“好哦。”
“真乖。” 聂振宏满意地低笑起来。
此时刚过午后,外间的街道上暂歇了热闹。
周围的居民们逛也逛够了,买上菜回家做饭午休,而街边的摊贩们,也偷闲地躲在红红绿绿的大太阳伞下,扇着蒲扇打盹歇凉。
两个人坐在不算宽敞的鞋铺里,头顶是老旧的吊扇晃晃悠悠地转着圈,耳边是屋外茂密香樟树间啾啾的蝉鸣鸟叫。
聂振宏垂头注视着面前乖巧又懵懂的男孩,心里一片安宁快乐。
不算燥热的暖风在空气里懒洋洋的流转,聂振宏指腹贴小朋友发丝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拂着,不知不觉就滑到了林知的脸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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