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的时候,他没想到顾长浥还在看他。
持续的低烧让他的思绪变得杂乱无章,似乎连那一星半点疏离的注视都能勉强称之为一种鼓励。
姜颂把苦涩的药片咬在齿间,对着顾长浥无动于衷的嘴巴贴过去。
融化的药片苦得他想掉眼泪,直到那双嘴唇也张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我可以要那个液体吗(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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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小赫算出来一个地, 地址。”邢策递给他一张纸条,“在苏黎世,是一家银, 银行。”
姜颂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遍。
“别人我信不过, 你今天准备一下就过去吧。”他把纸条夹在指间,用打火机点着了。
邢策看着纸条在他手里烧尽,有些发愁地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顾长浥, 又看姜颂,“他这……你这……”
“我知道我该亲自去,但他离不了人,周秘书看不住他。”姜颂低着头把手里的灰烬撒进垃圾桶。
而且他现在吃药依旧是个问题。
“我去肯定没问题你,放心。”邢策摆摆手, “姓顾的是, 是死是活我也根本不在意。”
“我担心的是你,”邢策不无责怪地看着他,“烧, 退了吗?饭也不,不吃。”
姜颂低着头没说话。
邢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你昨天在楼道里昏倒的事儿我不,不知道?顾长浥身上到,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辈子掏, 心掏肺?”
“别喊。”姜颂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人,确认他没被吵醒。
邢策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但是还是忍不住,“就算是要照顾他,你自己的身体就,不是身体了?我……我跟小周轮着给你俩送饭, 回/回都剩下一半,是谁没,没吃你觉得很难猜?”
“我吃了。”姜颂无力地争辩了一句,“我不吃他也不会吃的。”
他没说谎。
他不吃第一口的话,顾长浥是不会动筷子的。
“是,你是吃,吃了。”邢策气得在病房里转圈,“吃他/妈一,一口都算吃了。”
“你不赶飞机吗?”姜颂抽了一张纸巾擦手,“早去早回。”
“你……”邢策指了指他,“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甩手走了。
白天要盯着顾长浥,晚上要同步应对吴家的进展和关于顾氏能源的舆论,姜颂将近半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
饭他是真懒得吃,基本全靠烧烟和喝营养液撑着,两颊肉眼可见地陷了下去。
密码的事情有了进展,姜颂的半颗心算是放下来一些,另半颗心却提得更紧了。
按医生说的,顾长浥的情况算是有好转,但也仅限于攻击性的降低,还是需要镇定剂维持。
姜颂看了看沉睡的顾长浥,目光稍微一偏,落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他记得自己刚来那天,看见顾长浥把挺厚一摞纸锁了进去。
这段时间包括姜颂在内,顾长浥并不和任何人说话。
他每天一醒过来就会自己把柜门打开,对着里面的东西看很久。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他蹲在矮柜前面,像个孩子一样。
姜颂试着躲在后面偷看过。
但那个柜子真的被他挡得严丝合缝,姜颂甚至怀疑连光都透不过去。
而且顾长浥警惕性很高,只要姜颂一靠近身后,他立刻就把柜子门关上锁好。
确认了顾长浥还睡得很沉,姜颂走到柜子前面,弯下腰。
柜门依旧锁着。
精神卫生科的病房里不允许保留钥匙等尖锐物品,柜门上挂着的是一把传统的四位密码转轮锁。
每一个转轮都停留在“1”的位置上。
姜颂闭上眼,稍微回想了一下顾长浥关上门之后的动作。
他记得他每次都很快就把锁调好了。
姜颂拨动最后一个转轮,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
顾长浥的呼吸深沉绵长,应该是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
姜颂把第四个转轮转到“7”。
1-1-1-7。
他按动侧面的金属按钮,锁扣应声脱开。
姜颂垂眸看着锁面上的数字,良久才把柜门拉开。
里面几乎是空的。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顾长浥在这里一蹲就是半天。
只有柜底放着一摞纸。
姜颂看清楚了。
那是一摞米黄色的宣纸。
并没有按照纸张的尺寸来排序,那些纸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顶上的一张看起来最旧。
姜颂忽然就有些不敢看。
哪怕那上面只是一只亮出肚皮的小猫咪。
猫咪是用毛笔画的。
虽然笔法一看就很娴熟了,但用姜颂现在的眼光来看,是非常青涩稚嫩的。
落款是二十年前,那时候顾长浥才两岁多。
姜颂往后翻了几张,全都是他用来哄小顾长浥的简笔。
他都不记得自己给他画过这么多画。
半尺见方的,巴掌大的。
有的画着小猫小金鱼,有的画着鼓着奶膘生气的小崽子。
姜颂并不是一个对孩子有耐心的人。
他看着这些画,却还能想起来当年自己一边笑一边画的场景。
“哎对,嘴巴再咧大一点儿,这样我能照着画你的小舌头儿了哈哈哈哈……”
“哇——!”
等顾长浥长成少年,画上的线条也明显流畅自如了。
但画的内容还是那些玩意儿,小猫小狗小兔子,还有扎着一身果子的小刺猬。
姜颂一张一张地慢慢往后翻。
那么多张,他腿都快蹲麻了才翻到最后一张。
那张画明显没画完,只有一个小猫的雏形,但是憨态已经依稀可见。
虽然一看就被努力展平过,宣纸上还是有淡淡的被揉皱过的痕迹。
这是顾长浥回国之后,姜颂醉酒时给他画的。
林林总总二十来年,顾长浥把他的每一幅画都留着。
连两三笔勾的小鸭子小王八全都留着。
姜颂直接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原来这就是顾长浥每天一睁眼就要确认还在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顾长浥谁都舍不得让看一眼碰一下的“宝贝”。
姜颂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把那些画完好无损地按着原来的位置摆回去。
他尽量还原了锁的样子,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了病房。
病房和走廊都是无烟的,他最近又馋烟馋得厉害,一天差不多要抽掉半包才能压住心里那些思绪。
之前他发现从安全梯过去有个出口可以上天台,而且那里很清静,他就趁顾长浥睡觉常常上去抽烟。
姜颂靠着天台上的矮墙,越过生锈的铁栏杆,能望见附近的居民区。
天有些阴。
初春的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
稀松的寒意似乎扑走了低烧带来的眩晕感。
姜颂用左手挡着风,点起一支黄金叶。
他把烟深深地吸进去,直到把整个肺部都充满,才缓慢地吐出来。
哪怕黄金叶还算柔和,他还是呛得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从前他听人说吸烟过肺伤身体,也觉得这样很傻。
但是现在就连烟气从他肺里游走过去,也洗脱不掉脑海里那些顾长浥。
姜颂知道自己残忍。
所以现在哪怕惩治吴家的时机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他也无法觉得轻松。
他很快抽完一支烟,把烟蒂踩在脚底下碾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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