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在这项活动里,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你是韩青穗吗?”一个鬓发半白的老太太踩着叶子走来,颤颤巍巍又不敢确定地问了一句,让韩青穗怀中拾起的叶片纷纷掉落,她惊愕地起身,“罗老师?”
当年教授她语文、也是她落榜后深觉无颜面对的罗美玲老师,竟然恰巧出现在眼前,奇妙得宛若一场电影。
岁月无情染白了对方的头发,那笔挺的身姿弯成了佝偻。韩青穗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从她高考落榜后,她人生一团糟,也没有功成名就,自认辜负了师长的期待,自然羞于见到昔日的师长。
“果然是你,你和那群孩子一样,毕业这些年都不来看我这老太婆一下。”罗老师叹气道。
她其实是不太敢确认的,抱着试探的目的才下楼。
“我对不起老师您……”韩青穗嗫嚅道,声音哽咽。老师寒暄的话语和那份慈眉善目一如往昔,让她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觉得自己错了,自己人生失败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旧人都不敢见面,以至于今天才发现,当年的师长衰老了许多,却还记得她,这份情谊怎么能不让她感动?
罗老师是一个干练的老人,她在讲台上风风雨雨三十年,带过一届又一届的青年才俊,用一句桃李满天下形容毫不过分。然而年纪大了,她去年已经从教育岗位退下,成了学校的荣誉教师,学校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她的记忆力也逐年消退,几乎快记不起事了。但因为几块心病,她还是隔三差五会来学校一趟,能够遇上韩青穗绝不是巧合,只因有一个坚守教育岗位半生的老人对学生痴痴的等待。
她追上来只是想问当年的得意门生一句,当年你考上了大学,为什么没去呢?
然而她不知道,这句问话,让眼前学生的心情经历了如何的天打雷劈,韩青穗震惊道:“当年我考上了?可我并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啊!”
这下子,轮到两位师生一起错愕了。
九十年代的专科生很值钱,更何况是金贵的大学生,当然了村里考不上的人更是大把,从没有人怀疑过,韩青穗两次落榜并不正常。
江宓放下手中的树叶,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脸上扬起一个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冷笑。
而弹幕已经开始刷屏了:
【卧槽这也太巧、又太感人了吧】
【虽说剧情要改变主人公命运,但这一步到位也太快了吧】
而白天才说完“回一趟学校怎么可能马上找到真相”的女观察官安妮,看着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脸色尴尬中又有几分铁青。
第4章 《资助》节目组
如江宓所料,得知当年的真相后,韩青穗整个人就傻了,巨大的悲鸣如海啸一般淹没了她。
哪怕在摇摇晃晃的巴士车上,她也头靠着窗户,脸上淌着泪痕。
这时候的泪水,与被江德胜毒打□□受折磨掉时的截然不同,这种精神上的、人生被毁灭的绝望,让人骇怕。
惹得镇上司机惊疑未定地看了这个女人好几眼。
江宓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钱,买了两张票,说自己是要和母亲两人去市里医院看腿。
他那走路姿势,让他的说辞没有引起怀疑,司机怜悯地望了他一眼。
“市里”这个词唤回韩青穗的注意力,她不明白……去市里有什么用?
这一路她神思茫然无措,被从小到大沉默寡言,一朝突然变得成熟的儿子带领着,前往车站,前往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前往了东海明珠电视台。
车窗外的风景一再变换,人流喧嚣,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电视台前是人流攒动的广场,头顶的天蔚蓝无云,还有不少小明星和媒体记者进进出出。提到东海明珠电视台,有一档家喻户晓的招牌节目就不得不提,它收视率不是最高,但口碑最好,旨在播报各地新闻,揭露一些真事,为少数人发声。这档节目不会凭空捏造剧本,在同台其他相亲节目、鸡毛蒜皮的家庭调解节目衬托下可谓是独树一帜。
来到电视台,保安让他们出示工作人员的工牌,没有工牌不让入内。哪怕江宓说自己是来提供新闻的,保安眼也不眨,粗壮的胳膊推开了他,不允放行,说:“有预约了再来。”
别怪他谨慎。
来台里拍摄明星太多了,这几天更有一个偶像少女组合要在这里拍写真,想浑水摸鱼的人就多了,更有不少高中生逃课想混入,好好的书不读就为了追星,就眼前少年这般年纪。
可江宓怎么可能等到预约,下一次再带韩青穗出来肯定千难万难,于是他当机立断,露出自己淤痕未退的额头,直接选择了下跪。
包括保安在内,全场皆惊!连弹幕都吓停了几秒。
【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达到目的,这新人太能豁出去了】
好在这年头智能机还在普及,看到有人下跪,大家伙儿第一个反应是围观,而不是拿手机记录下一切。
一个未成年、脸上又有伤的孩子,当着你面前要跪下,身边还跟着一个憔悴流泪的女人,简直把弱势群体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真遇上了事,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保安动容,连忙把江宓扶起来,拿起对讲机给台里通报。两人的争执,吸引了记者郝清和一些同事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记者郝清将母子俩带到了办公室,出于怜悯,倒了一杯热茶,江宓却没有喝茶的闲情,知道时间有限,他立刻将来意全盘托出。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郝清倒茶的手一顿,严肃道,“光有老师当人证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虽然他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并认为这是一件大新闻,一个女子常年考试名列前茅,考前无病无灾心态没有影响,竟然两次高考都落榜,连最差的院校都没捞到,这确实不太正常。
韩青穗哽咽道:“我当年每天都去邮局,问有没有来自首都的信封,我还去过学校,班主任告诉我,其他人的都有,就我没有收到。”因其他人陆陆续续都收到了,也有不少人落空,导致她当时根本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录取信被拦截了。
郝清道:“你们有怀疑的对象吗?这么大的事要隐瞒,不可能没有马脚。”
“你们可以想想,谁考上大学后,与家乡切断了联系,她如果顶替了你的成绩,注定要顶着你名字过一辈子。”
记者的话,这样的特征过于明显,几乎是瞬间,让韩青穗脑海里就浮现了一个名字:周明美,周家的大女儿!对方去了首都读大学之后,便很少回到家乡,更是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定居了,对韩青穗依然态度笼络,但好几次韩青穗提过,想去首都见她,每次都被对方拒绝了。起初韩青穗以为对方如今发达了,对昔日姐妹有了城里人嫌贫爱富的毛病,如今想想似乎别有深意……
韩青穗整个人都震惊了,但毕竟只是怀疑而已。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她差点喘不过气,一边哭、一边口齿也变得不清,“我觉得是……可她是……我…好姐妹……我们一起长大……”
记者只好把目光放回口齿清晰的江宓身上,他看得出,这个为母亲伸张正义孩子,对方似乎知道得更多。
江宓早有准备,拿出一张泛黄的毕业照。
这是集体照,三十名学生站在三排,几位老师坐在前面,画质有些模糊,但都能感受到他们面带微笑。其中年轻的韩青穗白衬衫麻花辫,对着摄影师笑得灿烂,身边站着几个少女,像好姐妹一般手挽手。
连韩青穗都吃了一惊,有一瞬间忘记了哭泣,这孩子什么时候拿的照片,但很快就被对方口齿和手指给吸引了。
江宓一口气指了韩青穗身边的几个人,连老师也没放过,他说,“我怀疑这几个人。还有这个人,叫周明香,是我和妈妈的邻居。当年我母亲复读,复读是如何辛苦大家都知道,可是据我妈妈曾经的说法,她在认认真真做题,本来成绩很差的明香阿姨也复读一年,却心思散漫、用心不专,最后自然也没考上大学,我合理怀疑,对方陪读这一年,就是为了监视我母亲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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