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虽然弄清楚了孙凌可能的要求,易白棠却一点都不准备告诉孙凌。
他老烦对方了。
一开始缠着自己留下就算了,留下了之后还啥啥都不会做,最重要的是,第一次上手就让小乌鸡死不瞑目,请认真地向小乌鸡忏悔,完了再说其他好吗?
易白棠靠着厨房墙,习惯性地在思考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口香糖放入嘴中,一边默默地嚼着,一边想:再说了,这种食物太简单粗暴了。
没啥艺术。
没啥挑战。
懒得动手。
一片口香糖没嚼完,另一片口香糖又塞入了嘴里。
易白棠继续想:
更何况,虽然好像解决了,但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甜的苦的加酒冻可以解决口味问题,剩下的那些感情呢?
一道菜哪里有这么多感情,又不是演电视剧,它就只是味道的结合而已……也许对于特定的感情丰沛的人,会吃着吃着有种感动的想法,但是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而言,它就只是一盘味道的集合——
这时外头又传来声音,声音很浑厚,是王振江在说话:“你说的虽然奇奇怪怪的,但是有这种感觉的菜其实我也吃到过一回。”
厨房外头,王振江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妻子,妻子半天才反应过来,没好气打了坐在旁边的老公一下:“瞎嚷嚷什么。”
又是一阵哄笑响起,哄笑之中,孙凌激动的声音也跟着穿透墙壁,传了进来:“是吧是吧!我就说有这种菜的,我一定要做出这种菜来!”
易白棠手一滑,掌心里的口香糖盒子没拿稳,有几条滑出指缝,掉到了地面上。
外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其他人嘲笑:“怎么,是给女朋友做的吧?”
孙凌的声音低下去:“不是,现在就是普通朋友了,她结婚了,”说着他的情绪突然有点低落,“又离婚了,打算走了。”
这回倒是没人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结婚了,又离婚了。
现在是朋友,过去也许不是吧。
易白棠漫无边际地想,薄荷清凉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和大脑,于是所有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偏向了特定的方向:真的有……能让普通人吃出其中感情的菜?
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易白棠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直到耳朵忽然自动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为止。
“诶,小孙,你知不知道最近小老板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料理的比例比之前高多了!”
“为什么呀?”
“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个高订西装男没有过来?”
“……你们是说商怀砚吗?”
……我什么时候做很多黑暗料理了,不服!明明是在四处找灵感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新美食,这些不过是新的美食问世之前毕竟的弯路罢了!
易白棠有点暗搓搓不开心。
然后他突然警觉起来。
说起来好舌头确实好多天没有过来了。
难怪这几天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不太提得起精神。
原来是因为好舌头一直没过来没品尝我的菜肴没有给我建议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陌生的寂寞感突然涌上心头。
易白棠开始认真思考:
好舌头最近究竟在忙什么呢?
我和他是朋友。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打一个电话,关心一下好朋友的近况?
也顺便再和好舌头讨论讨论有关菜肴中感情的问题……?
第15章 你在哪里?我去见你。
中午一点半之后,王振江那一拨人陆陆续续走了,饭店再没有其他客人进来。
易白棠索性说:“先把门关了。”
大中午就关门?孙凌闻言有点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快手快脚地放下正收拾着的碗筷,擦擦手,直接上前将外头的卷帘门拉了下来。
空间暂时封闭,有助于思考。
易白棠面色凝重地摸出口香糖,慢吞吞剥了三条口香糖衣,一一塞入自己的嘴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
反正饭菜感情的事情,商怀砚的事情,逐一地在他脑海中交替播放,大家跟约好了似的,你先在主人的脑海里呆个十秒钟,它又在主人的脑海里呆个二十秒钟,接着你再在主人的脑海里呆个三十秒钟……
易白棠思索着这两件事情,目光同时落在孙凌身上,看见对方关了门之后又开始整理桌子,整理桌子完了洗碗,洗碗完了拖地,拖地完了又回到厨房里头,在一厨房的各种原材料之中犹豫了好一会,从蔬菜篮子中摸出两个土豆,默默开始削皮切丝。
隔着老远的距离,易白棠有没有武功的,当然不能看清孙凌案板上切出来的丝的大小形状。
但是声音从无阻隔。
他光只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就能从对方大小不一的切菜声中推断结果。
比如:
“嚓嚓嚓——砰!”
切块了。
“嚓嚓嚓——咚!”
滑刀了。
“嚓嚓嚓——嘶嘶!”
切到自己手指了。
切个土豆而已,也能切出这么多的节奏,你怎么不去搞乐团呢……
易白棠微带郁闷,问厨房里的人:“你以前进过厨房吗?”
孙凌不吱声,装死,继续努力切丝。
易白棠也不继续问,优哉游哉地嚼着自己的口香糖。
最后还是孙凌坚持不住,乖乖对易白棠说:“很小的时候进过一次,把自己家的厨房给烧了,后来就只有用酒精灯煮过方便面了。”
意料之中。易白棠嗯了一声:“你真觉得自己能够在半个月中做出自己想要的菜来?”
孙凌顿了片刻,选择实话实说:“半个月太短,也许最后都做不出来吧,但是我尽力了……而且半个月之后,她就要走了。”
易白棠没问孙凌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倒是孙凌放下手中的刀子,走到易白棠身旁,主动向易白棠说起了那个故事:“这个故事可能有点无聊,我和她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也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还是同班同学,大概因为那所学校就我们两个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我们成了男女朋友;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小误会,我们分开了……她在高中毕业的时候顺从父母的意思选择嫁给别人,我考上了大学。”
“然后就没有联系了。”
“直到我在两个月前在医院碰见她。”
“她的婚姻不太幸福,对方家暴,出轨,她这次因为脑症荡住院,住院的时候已经和对方离婚了……她决定等出院了就离开这里去世界各地旅游,时间就是一周之后。”
孙凌的心情有点沉重:
“所以我希望在她离开之前,能给她一点难忘的东西。”
“为什么选择食物?”易白棠问。
“因为谈恋爱的时候,她说未来自己不做家务,我答应她以后我承包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虽然迟了点也和过去不太一样,但我还是想在她离开前践行做饭这个诺言。”孙凌认真回答。
“唔。”易白棠不置可否。
“而且,我觉得——”孙凌又琢磨着说,“食物其实挺有魔力的不是吗?有时候人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出去胡吃海塞逛个街买买买什么的,就又感觉什么玩意,多大点事情……”
食物是有魔力的,这个倒是没错。
易白棠暗暗想道。
他记得自己刚刚懂事开始,他也住在村子里头,别的孩子在外头玩沙子玩积木玩拼图总之玩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就在厨房里或者厨房外头的小院子里同样玩虾玩蟹玩鸡玩鸭玩瓜果蔬菜。
还爱玩厨房里的刀。
说起来当时自己只有三四岁吧,还是更小一点?
总之从懂事开始,手里就拿着小小的刀切各种东西,瓜果蔬菜尸呈遍野,虾蟹鸡鸭的待遇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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