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上方悬挂着宠物店的牌匾,大门上锁,应该已经提前打烊。
梁落安半弓着身体,脸凑近展示用的玻璃,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玻璃对面一只正在冲着外面摇头晃脑的白色小狗。
梁落安认真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尖轻轻敲着玻璃,发出很柔和的叩叩声,小狗立刻活泼起来,似乎把梁落安的手指当作稀奇玩具,小爪子跟随梁落安的指尖搭到玻璃上,细细的摩擦声不断。
梁落安因此愉快地发笑,小狗也似乎晓得察言观色的本领,立刻乖觉地冲梁落安伸舌头,尾巴摇得几乎扭转。
“真可爱。”
梁落安笑笑。
谈琛在一旁看了很久,看着梁落安和小狗玩闹,突然联想到梁落安先后向他描绘过的画面。
他说,以后住在一起,一起下班回家,一起逛超市,一起养小狗,一起看星星。
谈琛感到心颤动一下,于是对梁落安提议:“不是想养小狗吗?喜欢这只的话,就找时间买下来吧。”
梁落安直起身体看向谈琛,眼睛在黑夜中微弱地亮着,但微茫的星火以很快的速度熄灭,他有些沮丧地说:“还是算了。
我连自己都不太能照顾好,况且心脏也有问题,对自己的生命都没办法负责任,又怎么去对其他的小生命负责呢。”
梁落安顿了顿,他的声音混在掺杂落叶的风中,听上去非常失落:“所以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小时候柠檬冰或棒棒糖,喜欢就能得到。”
落叶被风吹得堆积在路边,谈琛跟着梁落安回到环路上,脚步踩上铺陈的枯叶,发出某种细微的干涸碎裂声,好像用力踏上自己的心脏。
他看着梁落安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发现分开的几年里,梁落安真的变了很多,变得独立,变得忍耐,变得不会强求。
每一处可以被称作“成长”的改变,让人欣慰的,都恰恰相反,让谈琛感到恐惧的心悸。
正如曾经他的不强求,与梁落安而言,只是单方面抛弃而已。
是他刻骨铭心地教会了梁落安,而今却自食恶果。
当他们处于对调境地,谈琛终于明白,看似理智的不强求,伴生的是随时会被放弃的不安定感,一种不知不觉渐进的腐蚀,比剜心刺骨的骤然剥离更加折磨。
或许在他和梁落安之间,他从来才是不明就里的那个,把客观因素想得太简单,又太复杂,忽略了主观情感的庞大。
它的力量并不因阻碍而绝断,而在于能为喜欢的人生出对抗的勇气,再争取一下,再强求一次。
而喜欢梁落安,并不是他的强求。
柠檬冰,棒棒糖,白色小狗,梁落安喜欢的,谈琛都给梁落安。
第60章 我在摘星星
在环路上走了两圈之后,梁落安感觉有点累了,和谈琛一起拐进了位于小区角落的小花园。
园区种植的景观树枝叶零落,干枯树枝在幽暗的空气中交错横斜,看上去非常阴森,容易激发出一些无意义但较为恐怖的联想。
梁落安感到小腿有点酸痛,和谈琛坐到花坛边的木质长椅上休息。
不知道是否气氛使然,梁落安突然感到寒冷,于是挪了挪身体,坐到距离谈琛很近,能够感受到谈琛温热体温的位置。
坐着的时候,梁落安不太安静,他的腿总是在小幅度摇晃,会频繁但很轻地碰到谈琛的膝盖。
谈琛转头看梁落安,他微微抬着头,似乎没什么表情,侧脸的线条带着一种娇憨的钝感,看上去非常无辜,好像若即若离的碰触是一次又一次的无心之失,只是谈琛想得太多,才会被同化了心跳的频率。
谈琛转回头,保持纹丝不动,好像非常无私地接受梁落安的任何行为,而实际上存有私心的人却是他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他变得有些僵硬,但每一次碰撞都像一次水滴石穿的效应,就快把谈琛克制谨慎的外壳打穿了。
他的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略微向后靠着,抬起靠近梁落安的那条胳膊,绕过梁落安的后背,手掌在距离他肩头三厘米的位置停顿很久,轻轻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落到长椅的靠背上。
他们很安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谈琛听到梁落安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谈琛问他。
梁落安依旧抬头望天,回答道:“谈琛,今天晚上也没有星星。”
谈琛跟着梁落安的话向上看,漆黑的天幕被交错的树枝切割成许多不规则的小块,没有星光,像是没有装饰的朴素布匹,只有很淡的月光从间隙中落下来,绵绵地落到梁落安的眼睛里。
如果月亮近在眼前,自然就看不到远处微茫的星星了。
谈琛这样想着,不过还是用了更加科学的方式向梁落安解释:“可能是远处光线干扰,或者云层遮挡,又或者是城市的热岛效应。”
“哦。”
梁落安似懂非懂地得出结论,“所以我没有办法在首都的天上看到星星,我的梦做得不符合现实。”
谈琛笑笑,“可能也并不是这样。”
梁落安皱起眉头,不太高兴地看向谈琛。
他觉得梦想被告知无法实现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难过了,谈琛还要把话说得藏一半露一半,或者说一些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话,丝毫不考虑一个笨小孩跟一个聪明人交流的困难。
静默片刻过后,长椅旁的路灯忽然亮起来,浮出柔和的白色光晕,像笼罩一层月白色轻纱,把梁落安的脸变得很朦胧。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
梁落安有点无法思考,也记不清方才不太愉快的情绪,发了一会儿愣,很快偏过脑袋。
或许因为远离了谈琛的温度,空气骤冷,他的鼻尖和脸颊从冷白色皮肤中浮出很浅的血色。
“……来电了。”
梁落安声音闷闷的,有些迟疑地问谈琛,“好晚了,你要回家吗?”“今晚是要回去的。”
谈琛回答。
“也对,你家里还有妹妹,你也要回去陪她的,不能总是陪着我。”
话出口后,梁落安发觉自己似乎说了听上去有点奇怪的话,于是又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跟妹妹吃醋的意思。”
“嗯。”
谈琛盯着梁落安,很轻地点点头,把搭在长椅靠背上的手臂收回身侧,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我知道。”
话音落下,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好像时间很恰当地凝滞在了分别的前一秒。
直到不久后一阵夜风吹过,把路旁的落叶裹挟着发出细碎响声,梁落安才动了动,微微偏过脑袋,很认真地看着谈琛。
柔光亮点织纳成梁落安的眼,潮湿朦胧的,像月光和潮汐,眨一下眼睛,在轻微的瞳仁晃动间,似乎有流星划过。
谈琛伸出手,抚摸梁落安的眼睫,然后用嘴唇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眼睛。
眼前的黑朦只停留一瞬间,却在眼皮表面留下了灼伤一样的热度。
梁落安垂下眼睛,睫毛抖动着,很小声地问:“谈琛,你这是做什么……”谈琛回答他:“我在摘星星。”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门口,梁落安说了再见之后,谈琛乘车返回了自己的家。
时间有些晚,但窗口依旧有灯光,屋子里的人还没有睡。
谈琛在窗下的绿化带旁站了一会儿,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但只吸了一口便匆匆熄灭。
他走到门前按响门铃,很快有人帮他开了门。
温茂站在门口,把睡衣穿得像西装一样整齐笔挺,看到谈琛的瞬间没有丝毫惊讶,非常平静,然后露出一点反应过后喜忧参半的表情。
作为公司主理人,温茂前些日子从南方来到首都处理一些分公司的事务。
他原本打算和许久未见的谈琛和谈欣聚一聚,但谈琛非常不凑巧地去了其它地方出差,于是当温茂敲开谈琛家的房门时,只有谈欣和雇佣阿姨接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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