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48)
“都过去了,过去了。”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心收了,把精力都投入到下一次的申请中去了,一直到下午到时候池照一个人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了很久的字,池照最后按下了回车键,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事儿还没有过去。”
他说:“咱们这个结果是有问题的,我实名举报了项目的审核组。”
第36章 要问为什么
这确实是个惊喜,或者说是惊吓更合适些,池照的声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就安静了,鸦雀无声。
“你疯了吗池照?”安静两秒之后一个师姐惊呼出声,她的嗓音因为着急而直接破音了,“冷静一点啊,别这么冲动!”
影视剧中的类似情节都是很帅气的,主角不畏强权,主角无所畏惧,主角凭着一腔热血举报终于得以翻身,主角……
电视剧里的主角不会失败,现实生活中却没有这么幸运,现实生活中有太多非黑即白的东西,我们每个人也都有太多的顾虑。
“你有证据吗池照?你确定他们真的有问题吗?”另一位师兄问池照,他上来直接抓住了池照的手臂,“你知不知道实名举报你也要担责任的,要是最终查出来没问题你就完了。”
“是啊池照,你冷静一点吧。”又一个人凑到了池照的身边,唉声叹气道,“趁现在还能撤销举报你去撤了吧,就为了这一个项目不值得赌上你的前程啊。”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激烈,大家都没想过池照会做这样的事,平心而论,他们确实不满,确实有有很多怨言,但是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项目,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证据,连傅教授都没有说话的事你一个学生又何必插手呢。以后还有那么多机会,如果就因为这件小事让前程受到影响那就太不值得了。
“算了吧。”所有人都对池照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像影视剧的主角那般帅气勇敢,但现实终归是现实,“把举报撤了吧。”
大家的劝阻都很真情实感,是真心实意为池照考虑的,他们期盼着池照能够改变主意,但池照只是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那是他熬夜写了许多材料留下的印记。
池照早就预料到大家的反应了,他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所以在众人劝阻之前就把举报材料提交了上去。他说:“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池照说完实验室里就沉默了,沉默的气氛有些压抑:举报信投出之后再无撤回的可能,而之后的一切后果都要池照承担,也必须承担,社会赋予了公民这项权利,却不会允许我们滥用权利,池照的实名举报递交上去了,于是等待着他的是无尽的谈话。
校领导,科室领导,一层一层的领导过来找池照谈话,了解情况,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能影响到一个单位或者更多单位的名誉,大家都喜欢简约不喜欢麻烦,于是几乎每个领导找池照谈话都是同一个目的:要劝他放弃举报。
“要不然你就道个歉,就说自己想错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们不往上报了。”
“小伙子何必这么倔呢,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你们傅教授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
“你这就是没有证据的举报,是污蔑,要是到时候查下来没问题的话后果你能承担的起吗?”
那些人变着法子来劝池照,软的硬的都使出来了,池照却软硬不吃,校领导恼了,生气时说了气话,说让池照以后都不用来了,说学校里没他这种自我自私的学生,还是因为有傅南岸在上面顶着,也是因为池照打算出国了,这件事最终才没有记在他的档案里,没有给他的未来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啊池哥?”
池照的事在整个实习生里传开了,有人暗暗赞许他的勇气,也有人不理解他的冲动,陈开济又把池照拉到天台上,晚风汩汩地灌入衣服里,他问池照,“你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去举报啊?”
池照站在栏杆旁边,远处的天际是模糊的,他没有回答。
陈开济问他:“觉得不公平吗?”
又问:“咽不下这口气?”
再问:“或者还有什么隐情?”
晚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任凭陈开济怎么问,池照依旧沉默不语。他太沉默了,一声都不吭,当真像是一根筋到了极点根本不管不顾似的,于是陈开济也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无奈:“你太冲动了池哥。”
你太冲动了。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池照的,他们都不理解池照的决定,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调查组的人还是来了。
“来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小伙子。”
调查组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差,就是秉公做事秉公调查吧,还有人安慰了池照几句,夸他勇敢,有毅力,但举报的流程太繁琐了,于是池照的生活更忙了。每天除了实习之外还要随时等着调查组的通知,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事情未定之前一切都是朦胧的,未来是朦胧的天也是朦胧的,仿佛就像是为了应景一般,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天空蒙上了一层雾,介于白昼和黑夜之间。
池照已经很久没去实验室那边了,一开始是忙,后来是不敢,举报之后他没敢再找过傅南岸,他怕傅教授怪他,也怕傅教授也不理解他。
别人的不理解池照尚且可以忍受,如果连傅南岸都要说他的话那他是真的绷不住了。
但或许是越不敢见就越要碰到吧,与调查组见过面的这天晚上,池照就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傅南岸。
看到傅南岸的瞬间池照就慌了,他慌乱的加快脚步想要从傅南岸身边经过,但或许是因为太着急吧,他竟然又撞进了傅南岸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池照?”
傅南岸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是池照吗?”
就这么被抓着池照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于是他也只能站在原地,声音发涩地喊了句,“教授。”
“正要找你呢。”傅南岸说,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带着池照从走廊上到天台,两人站在天台边上,他跟池照说,“我们聊聊。”
池照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站在房顶,顶楼风大人小,从上往下俯瞰世界时有种一切烦恼都渺小的豁达感,但此时与傅教授站在一起时却不是这样的感觉,这和与陈开济站在一起的感觉还不一样,池照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聊、聊什么?”
“什么都行。”傅南岸说。
自打池照交了举报信之后两个就没再说过话了,傅南岸在微信上联系过池照几次,池照都假装没有看到,而现在傅教授就站在身边,池照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傅南岸先开了口:“见过调查组的人了?”
话题一下子就跳到了最尖锐的地方,池照轻轻嗯了声:“见过了。”
“我也见过了,”傅南岸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傅南岸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于是池照有些慌张起来:“教授您也怪我吗?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傅南岸摇了摇头:“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你比我们都要勇敢。”
话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傅南岸的话语里确实没有要责怪池照的意思,但他眼底的疲惫是藏不住的,几天没见傅教授似乎又瘦了些,眼角满是乌青,池照的心都沉下去了,他从来没见过傅教授这样,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池照不接傅南岸便也不继续说了,气氛就这么僵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顶层的风簌簌刮在脸上,池照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像是心脏上压了块石头,闷闷地发沉,越来越沉,池照几乎无法呼吸了,
天色越来越晚,风也越来越大,冷风钻入衣服里池照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他穿得有点薄了,冷,身上冷心里也冷,池照打了个哆嗦,又忍不住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