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恰如其分的落脚点(54)
而等他屁股刚刚在三轮车上坐稳江心的电话就打来了。
言小有一看时间才六点半,于是接起来就问:“你怎么醒这么早?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自然醒。”江心的声音还带着些刚起床的鼻音,透过电话传过来显得更加慵懒有磁性。
言小有听得喉咙发干,咳了两声才道:“你再多睡一会儿吧,我这就出发了,估计等下就没信号了,提前跟你说一声。”
“嗯,我知道了。你去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没事别往不熟悉的地方去,衣食住行各方面都要多留点心,照顾好自己。”江心忍不住把分开前对言小有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言小有点着头笑着答应:“明白明白,你就别操他的心了,没事的,有机会来县里的话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好……那你……”江心那边的声音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后面几个字都听不清楚。
言小有喂了几声,确定自己是真听不见了,便又提高了些音量对着听筒道:“信号快没了,先不说了!你记得吃药,确保好全了才行!那我先挂了啊,回头见!”
江心那头已经变成刺刺喇喇的声响,根本分辨不出人声,言小有叹了口气把电话挂断,拿着手机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来。
接下来就真联系不到了。他默默地想。
进村用了快一个小时,因为山里的路实在不好走,言小有又没找到摩托车,那三轮车的速度基本上跟走路差不多。
到地方之后言小有下了车,那三轮车师傅说他还要在村里转一圈问问有没有要去县城的人,可以拉趟顺路的生意。
言小有怕他生意不好找,就付给他双倍的钱,又叮嘱他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师傅十分感激地接连对他说了十多声谢谢才蹬着车离开了。
言小有拖着箱子,在村里人或惊讶或新奇的眼神里,一边对着地图一边朝村里给他们安排的“学校”走去。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个三十多平米的小平房,外面带一个十几平的院子。
因为事先看过材料,所以言小有对于到这之后所见到的一切并不算意外,但仍然会时不时地感到惊讶。
由于地理位置偏南,靠近长江流域,这里的气候是属于比较潮湿的,较高的海拔又使其增添几分阴冷。
村里的建筑主要以砖瓦房为主,木梁瓦顶,错落在街道两旁,但都显得破落不堪,泥砌的护墙上已有大片脱落,看上去十分斑驳。
街道其实也不是规范意义上的那种。石板铺就的路面并不平坦,缺一块少一块的,边缘挤满了绿绿的青苔,鞋底蹭在上面有点打滑,需要非常小心,不然很可能走两步就要滑进一个小坑里,溅起一脚泥。
村子里的贫穷景象是随处可见的。
除了这些房屋街道,还有人。
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言小有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更毋庸再论新旧。
那些衣服上面打着的补丁都快补出一张世界地图了,但却没有世界地图上那些鲜艳的颜色,都是偏陈旧的蓝棕灰黑,连小姑娘身上穿的也多是这样冷暗的色调,张扬的红黄粉绿几乎看不到,即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也是花花绿绿的像从新婚被面上剪下来的一样,并没有平常衣服上的图案。
言小有越看心里越觉得压抑。即便他一直都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过着异常艰难的生活,可是单纯的知道和亲眼看见却完全是两种感觉。
在此之前所有对山区贫困村落的描述对他来说无非是纸上、或是屏幕上几行干巴巴的文字或几段概而总之的视频而已,可是现在,他却活生生地经历其中。
脚步越迈越缓,越走越艰难。
言小有感受到村里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觉得自己穿着这一身干净整洁的上面没有丝毫补丁的时尚休闲服走在路上就像一个异类。
他后来都不再抬头看了,不再四处观察,就对着地图闷头往前走,直到走到学校旁边的村干部“办公楼”前才停住脚步。
所谓的“办公楼”,就是由一圈平房包围起来的院落,在院落的大门口上挂着个斑驳简陋的牌子,上面写着“昭平村办公处”六个大字。
言小有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提起箱子走了进去。
“有人吗?”
办公处里面静悄悄的,言小有喊了三声才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这也是言小有目前为止看到的第一个衣服上没打补丁的人,脸也洗得很干净,头发整整齐齐地向后梳着,看起来应该有点身份。
“您好,请问——”
言小有刚试探地开了口,就见那人已经一脸恍然大悟地热情迎了上来,握住他没有提箱子的那只手说:“您是G大来的教授吧!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言小有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握了几下就收回手问:“请问村长在吗?我来找他——”
“哦我就是我就是!”那人又把他的手拽了回去,上下晃着,“真对不住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村长梁富贵!您怎么称呼?”
言小有没想到居然一来就让自己碰上了正主儿,看这个梁富贵好像人挺逗的,不得不忍着笑说道:“梁村长您好,我叫言小有,语言的言,你叫我小言就行。”
“哎!那不成那不成!”梁富贵连忙摆手,“您是教授!言教授辛苦了,大老远地赶过来很累了吧?我这就领您去住的地方。”
“那多谢您了。”言小有跟上他,发现梁富贵居然没有出院子,直接把他领到院内东把头的一间屋子里,对他说:“言教授请进!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言小有还很奇怪,问:“村长,我就住在村办公处里吗?那样你们办公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不会!”梁富贵摇着头,给他指了下外头道:“之前贵校的那位教授我们也是安排在这里的,办公处现在基本上腾空了,也没什么公事可办,我就把人都遣回家歇着去了,就留我一个在这里值班,也负责跟教授您交流沟通,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
“原来是这样。”言小有感激地笑笑,“让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能为您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村里人都指望着跟您学习高级知识呢!”梁富贵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羡慕和崇拜,让言小有看到不由微微愣了下。
梁富贵这时又夺过言小有手中的箱子往房间里面走,“言教授您来看看对目前的布置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缺什么您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一会儿就找人给您置办去。”
“村长,您不用这么客气。”言小有说着目光大致环视了一下房内,看得出这里已经远高于村内的平均标准了。
房间大约有二十来平米,里面靠墙摆着一张比标准单人床略宽的床铺,另一侧的墙边放着一张半人高的木桌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明显是纯手工制作的简易书柜立在墙角,另有锅碗瓢盆、筷子茶杯一类的生活用品放在靠近门的一张矮脚茶几上。
整个房间都被打扫得很干净,床上的被褥枕头虽不一定是新的,但看得出已经用心洗过并铺得很展,窗台上更是连一点灰尘都看不见。
梁富贵又引着言小有走到屋内的一扇小门面前,打开来对他说道:“言教授,这间房是办公处唯一一个带室内厕所的,您一人用起来方便,不然跟我们这些粗人在一起怕您不习惯。城里人讲究,我们呐,粗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