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14)

　　“松开我…”罗芸声音很小，在这闹市之中，只要不是闹得惊天动地，没人会去在意一家发廊的动静。
　　“罗芸，我又不是不给你钱。”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急不可耐，脚跟蹬在帘子上，险些把挂帘子的钢丝给挣脱了。
　　看样子罗芸不太方便，卓皓转身就想走，这不是普通的闲事，毕竟他也不好去猜测罗芸是怎么想的，贸贸然闯进去，罗芸一个女人，比谁都尴尬。
　　两人争执间撞到东西发出响声，罗芸带着哭腔求饶，“求求你别这样…”
　　卓皓很烦这种事情，出来卖也就算了，你情我愿的，人家都不愿意了，还厚着脸皮要硬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沉着脚步往里走，里面的人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卓皓怕招来更多的人，一头钻进布帘子里，光看后背就能看出男人挺肥硕的，卓皓一手别过男人的胳膊，一手按住他的脑袋，看清了侧脸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梆子，难怪觉得声音耳熟。
　　“你他妈…”梆子脸被死死按在按摩床上，只能斜着眼睛去瞟身后的人，一看是卓皓，顷刻间噎住了，“怎么又是你？”
　　卓皓块头不如梆子大，但他劲不小，抬腿压到梆子后背，俯身压低了声音，“我也想问，怎么他妈的又是你？偷不了铁，现在也就能欺负欺负女人？”
　　罗芸背过卓皓，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顺手给自己扎了个头发，人堆里打滚的女人，回头的时候就收拾好了情绪，和卓皓说话都是笑着的，只是眼眶还红彤彤的，“谢谢皓哥…”
　　“谁他妈欺负她了，我又不是不给钱，你是她姘头还是咋地…啊！”
　　梆子话说了一半，手腕被卓皓拧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弧度，他只能扯着嗓子嚎。
　　“松开！松开！”梆子挣不开卓皓，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着。
　　罗芸抹了把脸，怕卓皓把梆子拧出个好歹，梆子浑得很，说不定还要赖上卓皓，“算了吧皓哥…我没事…”
　　卓皓目光深不见底，怔怔地看了罗芸一阵，微微叹了口气，才松开梆子。
　　梆子立马从按摩床上跳了起来，满身戒备像是受惊过渡的刺猬，往后退了几步，踩到布帘子上他还没停，硬生生的将悬挂的钢丝给踩崩了，仗着外面人来人往，梆子指着卓皓，“你妈的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跑得飞快，撞到行人还骂骂咧咧的。
　　店里只剩下他俩，罗芸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按摩床上的狼藉，眼下这种情况，卓皓不想多留的，可罗芸又突然发问，“皓哥怎么来了？”
　　卓皓一摸脑袋，他现在走，只会让罗芸更难堪，“剃头，顺便刮个胡子。”
　　罗芸赶紧洗了把脸，招呼着，“那你坐吧。”
　　两人避开刚刚的尴尬不谈，卓皓随口道：“别剃太短，不要光头啊。”
　　刚刚的事情挺败坏人的心情，罗芸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卓皓的话她只记得一半，不要光头。
　　完事等陆羽声提着饭盒从楼上下来时，就看见卓皓脸上干干净净，头发被剃得贴着脑袋，远看像是顶着一颗毛蛋，毛蛋脸还臭。
　　原先有胡茬的时候，卓皓样子轮廓偏凌厉，刮了胡子看着莫名有点眉清目秀，鼻梁挺拔，眉毛也略有修剪，没那么盛气凌人，幸亏有这张脸，不然这毛光发型，活像是劳改犯。
　　“皓哥…”陆羽声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有点失控，笑得太嚣张会被卓皓骂，憋着笑让卓皓更加来气，“你…”
　　卓皓瞪了他一眼，连晚饭的面子都不想给，气冲冲地走进了店里。
　　陆羽声这狗皮膏药，提着饭盒跟在他身后，卓皓一转身，两人差点没撞上。
　　“你笑什么？”卓皓指着陆羽声的鼻子，“你他妈再笑就滚出去。”
　　陆羽声抿着嘴摇头，将饭盒提到卓皓眼前晃了晃。
　　卓皓光气都气饱了，“不吃了，滚蛋。”
　　陆羽声哪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况且他也知道，卓皓说的是气话。
　　他没和卓皓打招呼，径直走到碗柜旁，将保温桶的饭菜都盛了出来。
　　一看陆羽声轻车熟路的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卓皓更来气了，“诶！你听…”
　　“吃吗？”陆羽声手脚麻利，随即打断了卓皓的话。
　　莲藕炖排骨冒着热气，卓皓嗓子里像是糊了浆糊，他瞥了一眼其他菜，这么会儿功夫，陆羽声是怎么弄出这些个菜来的。
　　不回答就是让步，陆羽声又勤勤恳恳地将碗筷摆好，把鱼汤盛到小母猫面前，做完一切，才乖巧地坐到饭桌前，“皓哥，吃饭。”
　　平时都挺有骨气的卓皓，有人做饭他就嘴短了，不情不愿地拖着椅子坐到陆羽声对面。
　　别说，还挺香。
　　这两天卓皓都不怎么照镜子，不是他有多臭美，只是这发型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眼不见为净。
　　小母猫也不出去野了，有了孩子的女人知道收心，把卓皓的店当成了自己的家，最喜欢躺在玻璃柜台上，小猫喵喵叫要吃奶的时候，它才舍得下来。
　　店里货物挺多的，小奶猫在店里跌跌撞撞，它这体型，卓皓都担心会被店里的耗子欺负。
　　这天晚上，卓皓照常关门睡觉，拉卷帘门的时候，隔壁超市的门早早落下，他好像听陆羽声说，今晚超市要盘货，估计要比平时晚一点。
　　拉下门后，他拿着内裤进厕所洗澡，三伏天又潮湿又闷热，热水冒着水蒸气，身上黏黏糊糊的，卓皓抓起肥皂就往自己身上抹。
　　肥皂抹了一半儿，卷帘门被人砸得乓乓响，俩猫也吓得直叫，卓皓伸出脑袋冲门外喊，“谁呀！”
　　“买灯泡的。”
　　声音听着耳熟，卓皓又想不起是谁，左邻右舍的都天天见，听谁说话都觉得是熟人。
　　卓皓不耐烦道：“明天来不行吗？这都几点了？”
　　“晚上黑灯瞎火的，家里还有老人要起夜，没灯怎么行啊，帮个忙吧。”
　　门外的人语气很急，卓皓不耐烦归不耐烦，开店也是与人方便，他应了声，“等等！
　　说罢，他举着花洒将身上的肥皂冲洗掉，用毛巾胡乱擦了擦，穿着短裤裸着上身，着急忙慌地去开门。
　　卷帘门缓缓被提起来，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拖鞋。
　　超市少说一个月得盘点一次，陆羽声和店员一起清点库存，店里有监控，还是会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东西，后边库房也有老鼠啃坏的货物，都得盘点出来。
　　卷帘门声音很大，卓皓第一次关门的时候，陆羽声就听到了动静，第二次有响动的时候，他正好站在门口，这不是开门的声音，是有人敲击卷帘门后发出的响声。
　　隔着几道玻璃，人说话的声音自然被弱化了不少，陆羽声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老板，最后这点也都点清楚了，这个是损耗。”
　　陆羽声接过单据先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店员都是女性，太晚回家不太安全，听到陆羽声这句话，大家都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鼓掌，“老板，那我们先走了。”
　　陆羽声“嗯”了一声，把单据都搁到里边的办公室，自家超市开门的声音更大，他刚想出去，从门外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划破天际，“啊！”
　　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到卷帘门上发出的巨响，和微不可闻的猫叫。
　　陆羽声一愣，飞快朝门外跑去，店员一个个的愣在门口，指着下面的方向瑟瑟发抖。
　　五金店门口，卓皓倒在地上，旁边还有根棍子在来回滚动。
　　陆羽声冲到卓皓身边，“皓哥！”
　　卓皓没给他回应。
　　拖住卓皓脑袋的手湿答答的，陆羽声一看，是血。
　　几个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僵在原地。
　　“打120。”陆羽声说第一遍的时候没人给他反应，第二遍的时候他只能用吼的，“打120！”
　　其中一个先反应过来，一脸张皇地钻进了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