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9)

　　南城，是他不管走多远，都想回去的港湾。
　　因为他的眷恋和思念在那儿。
　　而沈城一中，他作为一个中途插队到来的转学生，能对这个学校有什么感情。
　　至少现在还没有。
　　况且，他依稀记得，当年他离开的地方，就是沈城。
　　这里有他最不好的记忆，连带着他对这个城市都喜欢不起来。
　　陆川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的阳光也随着倾泻过来，通过门口渐渐落在这方空间里。
　　甚至都能看清楚漂浮在空气里小灰尘。
　　陆川单手插着丑陋的蓝色校服裤子的裤兜，另一只手的食指勾着书包的挂带，将书包搭在肩上，神情淡漠目光冷然地往前走去。
　　脑子里却因为江野那句话，衍生联想到他最模糊的原始记忆。
　　江野跟出来，站在杂物室门口，扭脸看着往前走的陆川，背影高挑但瘦削，像棵只顾着抽枝拔节的白杨却依旧那么瘦长。
　　明明他也穿了和别人一样的校服，可就算这样，他走在人群里，江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背影。
　　让江野觉得，是一道冷淡得拒人千里之外，却和小时候一样孤孤单单的背影。
　　就在陆川快走楼梯处时，江野忽然从后面扑了上来。
　　他熟练地用手臂勾住陆川，像是好朋友闹玩似的给了他一记锁喉，笑嘻嘻地不满道：“走这么快干嘛？”
　　脑子里正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的陆川猝不及防，身体轻微激灵了下，这种肩膀上搭了一只胳膊的触感让他格外不自然，身体本能地就瞬间做出了防御反应。
　　他直接丢掉书包，拽住江野的胳膊，电光石火间，就这么把人给过肩摔在了地上。
　　走廊上经过的其他班要上体育课的同学全都像是静止了一般，瞪大眼睛怔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江野尤甚。
　　他完全没有防备，也根本没料到，陆川居然会反应这么大，如此警惕自卫。
　　在江野倒在地上发出痛呼的那一刹那，陆川的眼神才有了焦距清明起来，表情也褪去了那种嫌恶和凌厉。
　　他克制住轻微发抖的手，攥成拳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明明心里无措，可表面却沉静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陆川垂眸盯着坐在地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江野，眉心蹙起来，凸起的喉结轻滑了下，低声道歉：“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江野左右看了看还在原地的其他人，没好气地喊：“看什么看？没见过你们野哥我摔倒吗？要不要也尝试一下被摔的滋味……”
　　他还没嘚吧完，周围吓愣的其他同学就一溜烟没了影。
　　陆川暗自沉了口气，又对他诚恳地说了一次：“对不起。”
　　说完，正想心烦意乱地走开，坐在地上的江野就朝他伸出了手。
　　陆川垂着眼眸，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没反应。
　　江野语气很不满道：“喂，新同桌，把人摔倒连拉一把都不肯吗？”
　　陆川这才伸出手握住他的。
　　两个男孩子的手攥在一起，用力收紧，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陆川在江野起身的过程中往后轻微退了步，在他起来后就用手抓起刚刚被他扔在地上的书包转身下了楼。
　　江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追上去，“欸！”
　　这次不等江野动手，陆川就提前拉开了距离，微皱着眉提醒他：“不想再被摔就别和我勾肩搭背。”
　　江野不解：“勾个肩搭个背怎么了？大家都是男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不喜欢。”陆川低敛着眼睫丢下这么一句就快步离开了这栋楼，回到了教室里。
　　而此时，陆川把江野给过肩摔的事迹已经在高二年级中传开了。
　　陆川从后门进来后就坐到了座位上，他把书包塞进桌屉里，看到桌面上有好几张发下来的新试卷，陆川就旋开笔帽，低头写起来。
　　全然不在乎全教室同学的注视。
　　“他真的好拽啊，那种劲儿劲儿的感觉，真让人欲罢不能。”一个女生花痴道。
　　“是挺吸引人的，”纪委艾菲若有所思地附和，笑嘻嘻地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爱了。”
　　座位就在江野前面的郝帅转头过来，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陆川：“川哥，我野哥呢？”
　　刚问完，话音未落，江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后门，他倚着门框，双手环胸，姿态懒散地瞅着郝帅，勾唇笑：“你野哥这儿呢。”
　　郝帅瞬间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后门，把江野拉到了走廊上靠近拉杆的地方，低声问江野：“怎么回事哥？你咋被转学生给过肩摔了？”
　　江野抬手摸了下脑袋，“意外。”
　　他不自觉地想起陆川说他不喜欢被人勾肩搭背，而且陆川当时的反应……很大，表情似乎也不正常。
　　江野正皱着眉思索，就听到郝帅中二地问：“那放学要不要堵他一波，让他请你吃顿大餐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嗯……”江野感觉不对，抬手就拍了郝帅脑袋一下，“补个屁的身子，你野哥我健康强壮的很！”
　　郝帅捂着脑袋逃窜，“那你怎么还会被她轻轻松松过肩摔……”
　　“那是老子没防备！”
　　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到底是青春期的男生，江野被郝帅的这番话勾起男人的好胜心来，觉得自己必须要找陆川正正经经地挑战一下找回属于自己狂野的资本来。
　　于是他走到后门，从后面抬手想要拍陆川的肩膀，但又想起陆川说的话还有他当时那种表情和眼神，手就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最终在陆川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嗓音散漫道：“今天放学后体育器材室见，我们公平公正地比试一下摔跤，一局定胜负。”
　　被他摸了脑袋的陆川皱紧眉抬手抚了抚头发，简单粗暴地拒绝：“没空。”
　　江野“嘿”了声，走到自己座位前，随手拉了一下椅子，翘起一条腿来，踩在椅子上，手臂就搭在腿上，弯腰凑近陆川，胁迫他：“不行，必须来！”
　　“你赢了，从今以后我江野跟你混。”
　　陆川低叹，依旧淡淡地拒绝：“不去。”
　　江野转变战术：“你来，比完不管谁输谁赢，我都请你吃果冻。”
　　陆川没意识到为什么江野会用果冻诱惑他，还是不为所动，说：“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自己可以买。”
　　江野煞有介事：“怎么不是稀罕东西了，那你野哥送的，能跟别的一样吗？”
　　陆川白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似的。
　　江野还想说什么，坐在陆川前面的男生就回过头来，对他俩说：“坐好自习吧，物理老师已经把国庆假期的作业卷子发下来了，可以提前做。”
　　说话的男生正是高二13班的班长，也是从高一下半年分班后每次都稳坐班级第一的人，路骁骞。
　　江野也不是那种回故意破坏纪律影响其他同学上课的人，他听闻后一撇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好几套试卷。
　　江野把脚从椅子上移开，随手扯下前桌郝帅挂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把自己的椅子蹭干净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至于校服外套，又被他丢了回去。
　　上课不准说话，江野就随便拿出一个本来，在上面写了句话，把本推到陆川手边。
　　正在做题的陆川被碰到胳膊，思路强行被打断，他皱着眉不耐地扭头看向江野推过来的本，上面写着：【你答应我下午跟我去，我也答应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陆川就回了他一个的符号。
　　【×】
　　江野不死心，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摔跤这个项目？那不然你选，打篮球比乒乓球或者跑步，哪个都行，我都奉陪。】
　　陆川：【×】
　　江野没办法，只能威胁：【既然你软硬不吃，那我到时候只能任性地继续碰你肩膀让你主动对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