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你先撩的我(38)
回到家里,越皓林已等在他屋里,见他进门,先递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谷茗殷接过来,在脸上捂了捂解乏,然后递还给他。
越皓林拿了毛巾在盆里搓了两下,一边问着:“怎样?”
谷茗殷道:“杨大人跟着陛下走了,我已经让张琪在宫内候着了,随时等待圣命。”
越皓林听见张琪的名字,动作顿了一下,“张琪这人可信?”
谷茗殷眼睛一直看着他手里的毛巾,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随口道:“他与我是从小长大的交情,最可信。”
越皓林垂着眼,狠狠拧了两下毛巾,要往自己脸上擦,被谷茗殷一个大步抢过去拦住手:“你再拿块新的。”
越皓林爽朗一笑:“不碍事。”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舒坦地出了口气,“这种宫里的宴会可真累人,比打仗还累。”
谷茗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扯过那条毛巾丢进水盆里,这人从前就用过他洗过脸的残水,这会儿又用他用过的毛巾,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
他拉越皓林坐下,面色严肃地道:“我让你替焦芳求情的事又如何了?”
越皓林点头道:“杨阁老说,若是在铲除刘瑾的时候,焦芳不替他求情,便不计前嫌。毕竟刘瑾变法已经开始施行,而焦芳是除刘瑾外,最适合继续推行新法的人。”
谷茗殷松了口气,“杨阁老这人,果然是心怀家国的,他跟刘瑾、焦芳斗了半辈子,竟愿意放下恩怨。”
越皓林笑起来,“那这样说来,你岂不是心中更有家国。”
谷茗殷闻言一愣,随即带了淡淡的苦涩,“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家,又无长志,更遑论什么国。”
越皓林皱眉往前倾了倾身子,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二人相对无言片刻,越皓林突然出声问道:“茗殷,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谷茗殷又是一愣,转头看他:“想去的地方。”
越皓林一把握住他的手,“是!你这十多年都是在宫里,错过多少有意思的东西?我大明国土辽阔,山水秀丽,不游览一番简直枉度此生。”
谷茗殷垂眸看着那两只交握的手,“你呢,你想去哪里?”
越皓林一笑:“是我先问的你,你先说。”
谷茗殷抬眼看他:“我们这样的人哪个不是在宫里消磨一生,没什么的。倒是你,从前仗剑天涯,如今入朝做官,倒像是被困住了,今后成了家,就更难走出京城,你才是要趁着还没娶妻……”他顿住口,手被握得太紧。
越皓林忙松开他,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踌躇与艰难。
谷茗殷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越皓林像终于下定决心般,双目炯炯地看着谷茗殷:“我这种粗人,哪个大家闺秀能看上我?我又自由闲散惯了,也不耐烦什么人管我,又怎会成家?”
谷茗殷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以后也休莫说什么你们这样的人。你谷茗殷是世间独一个,最风光月霁、钟灵俊秀的一个,是我越皓林此生……此生最亲的挚友、唯一知己,是我……是我,心里最,最重要的人。你若不嫌弃,不如和我一起在江湖中,做个尚义任侠的散客……”
谷茗殷怔怔看着他,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倏然偏过头,“江南。”
“什么?”
“我想去江南。听说江南有烟花细雨、垂柳画舫,若是能在烟雨中泛舟喝酒,该是何等惬意。只是不知江南的酒是什么滋味,你……是否能喝得惯。”
越皓林朗然一笑,“我酒量不好,你多担待。”
谷茗殷还未来得及回他一个笑,就被破门而入的一名锦衣卫打断:“谷公公,刘瑾制不住!”
“什么!”
两人同时起身,一人飞快地捞起自己的青蝉,一人握上自己的绣春刀,飞奔出门外。
两人轻功皆上乘,在京城的屋顶几个跃步,看见整个内城灯火通明,无数锦衣卫举着火把围着刘瑾私宅。
“在那边!”是张琪的声音,一人携着另一人从刘宅杀出,往外逃去。虽然夜幕深重看不清楚,但是仅从身形和武功路数上辨认,谷茗殷一眼认出那人是刀疤眉,忙和越皓林飞身追去。
刀疤眉轻功亦是卓绝,带了一个刘瑾依然步伐如飞,一开始还有工夫好的锦衣卫紧紧缀在后面,几息过后就只剩谷茗殷与越皓林两人穷追不舍。
“那边!”有人高声大喊。
谷茗殷回头瞥了一眼,竟又有人从刘宅杀出来,也带了一人,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谷茗殷脚下一顿,仓皇地看了越皓林一眼,对他厉声道:“你去追那人!”
越皓林眼睛急现挣扎,“你去追那个,我来对付刀疤眉。”谷茗殷抓着他手臂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刀疤眉这边很有可能是声东击西,那人带的更有可能是刘瑾,你去杀刘瑾更有胜算。我若打不过刀疤眉就逃,他轻功不如我。”
越皓林内心剧烈挣扎,却没有时间容他细细考虑,种种情绪撕扯着他,双眼逼得瞬间通红。
谷茗殷狠狠推他一把:“快去!”
越皓林一咬牙:“不要跟他硬拼!活着最要紧!”说完折返回去,朝着另一人追去。
谷茗殷果然判断对了,后出来的那个带的才是真刘瑾,这人武功亦很高强,只不过要顾忌着刘瑾,几十招后就被他一剑捅了心窝子。
越皓林提着刘瑾往回赶,从前不可一世的老头在他手里发出瘆人的笑声,“谷茗殷!原来他是和你们一伙的?!他去追刀老八了?呵呵呵呵,那他可活不成咯,活不成——”越皓林一手掐住他脖子,将他丢给赶过来的张琪,然后转身去找谷茗殷。
刀老八,刀疤眉,他的武器是双刀,正克谷茗殷的绣春刀。那个假刘鑫已被他一刀抹了脖子扔在一边,招招见血地打在谷茗殷身上。
他一刀捅进谷茗殷腹部,将人钉在树上,满脸狰狞:“公公说,若他活不成,死也要拉你做垫背。你不让那个林家小子去追还好,你让他去了,公公定然也活不成了,你就去给他老人家陪葬!”
谷茗殷双手握在刀刃上,满手都是血,淅淅沥沥滴在枯草上,嘴里一直吐着血沫。他手上还在用力,涣散的意识只剩一个念头,他不想死,他还没去过江南,还没与那个人在涟涟清波中泛舟饮酒,还没与他在江湖中仗剑天涯……
朦胧间,有人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他努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张琪焦急的脸。他失望地转过头,想去找他想看的那个人,眼前却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了。
“茗殷!谷茗殷!你又骗我!”
谷茗殷委屈,他没有,他没想恋战,他想活,只是……没那个命……你冤枉我了,我这次没骗你,我早就想好了,以后再也不骗你。
被人搂进熟悉的怀抱里,给他喂了好几粒药丸,语无伦次地让他赶紧咽了,“把药吃了,快咽了,咽了就好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被一把握住,竟然还能觉出些疼,“别哭。”
“什么?”越皓林将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紧紧贴在脸上,俯身到他唇边,听见他微弱地说:“别哭,替我去看江南……烟雨,尝尝那里的……桂花酒与我的……有什么不同……”
他的手贴着越皓林温热的皮肤,滚烫的眼泪流进他的指缝,他听见那个人嘶哑地说着:“一起,你跟我一起,一起去。”
谷茗殷身下的枯草都被他的鲜血浸透,他嘴角勾起个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茗殷!”张琪在旁边跪倒,失声痛哭。
越皓林紧紧将人搂着,双目失神,张大了嘴,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却倾尽全力也喊不出一个字。他急促地喘息几口,低头在谷茗殷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别人谁也听不见。
一滴滚圆的珍珠状的泪从那双闭合的眼中滑落,掉在越皓林的袖子上,在深蓝的布料上留下一点潮湿的印记。
……
刘瑾被判凌迟,行刑当日,万人空巷,百姓纷纷买其肉食之。越皓林没有等到刘瑾死,就只身辞官离去,他去了江南,找了只漂亮的画舫。
这日风光正好,临近傍晚时候,夕阳西垂,将涟涟湖水都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船娘给他端来桂花酒,他尝了一口,与谷茗殷请他喝的那杯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他端坐着,执起对面那杯无人碰触的酒杯,洒向窗外。清澈的酒水反射着夕阳微红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线,落入粼粼水波中,不见了踪影。
“春华秋实尽相伴,年年岁岁亦相知。茗殷,我带你来看江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戏中戏完结了。写得有些难过,谷茗殷明明是个那么好的人,却一生坎坷,幸而遇见了岳皓林,也算终于尝到了喜悦的滋味。
感谢未央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子行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作者感受到了你们对林老师和小徐同学的喜爱,和对作者的肯定,鞠躬~~么么哒~~
第62章 另一个结局
林兮和跟徐遥在戛纳已经看过一次《江湖之远》的完整版,正式上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第一天就乔装打扮了一番,然后去了电影院,来感受一下“兄弟情义”这个版本。
两人特地选了晚间的最后一场,将近两个小时的片子演完,已是接近凌晨一点,观影的观众竟然留了一半,静静坐着等着片尾曲放完。
片中的配乐多是西方乐器,尤其是打斗场面,背景音或是隐秘诡谲的鼓点、或是紧张急促的提琴,现在故事讲完,终于换上了中式乐器,一把二胡悠悠响起,与脑中依旧回荡着的“茗殷,我请你喝酒”“茗殷,我带你来看江南”的喟叹合二为一。
帅哥伤心时格外引人怜惜,林兮和那张英俊忧郁的脸上呈现出的克制的悲伤,和那惆怅磁性的声音,把好多姑娘的心都击碎了,基本所有的女性观众都掉泪了。
一个陪女朋友过来看电影的男生一边给自己女友递着纸巾,一边迟疑地问道:“我好像没太看懂,他俩什么时候感情那么好了,怎么感觉越皓林跟死了老婆似的?”
坐在他们后面的林兮和跟徐遥差点笑出声。大兄弟,你其实看懂了。
女朋友擤了下鼻涕,带着鼻音说:“他俩早就互通心意了好吧,越皓林都承诺以后不娶妻了,要跟谷茗殷一起仗剑天涯,这不就是表白的意思嘛。”
徐遥在后面朝林兮和竖了下大拇指。
男朋友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不会吧,现在光腚总局这么松了,这种搞基的电影都让放了?”
女朋友拍了他脑袋一下,“人家连个亲嘴都没有,为什么不能放了?你也可以理解成兄弟情啊。走啦,困死啦,明天还得上班呢。”
林兮和跟徐遥坐在靠后的位置,等到观众走得差不多了才离开。起身前,林兮和给徐遥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是制片人发来的消息:“第一日票房统计出来了!!1.68亿!!”两人激动地紧紧捏了捏对方的手掌。
两人第二天也有工作,要去一个谈话类节目,是电影的宣传项目之一。
这个节目的氛围偏严肃,女主持人端庄沉静,不会刻意表现出跟嘉宾的熟稔,而是始终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问着恰到好处的问题。
说了几个跟电影相关的问题后,主持人和两人熟悉了一些,便开始问一些演员个人的问题。
关于林兮和的问题只局限于电影,他演过的电影多,纵向比、横向比,可聊的话题不少。徐遥是新人,只能从他个人经历入手。
“听说你初中的时候曾经得过一场很严重的病……”
“你母亲一个人养育你长大,一定非常辛苦。”
“你和父亲还有联系吗?”
这都是徐遥事先决定好的问题,一是想借机会帮妈妈发言,不想让别人对他妈妈的印象停留在“一个精神病”,二来就是……他想着自己如今也算个名人,也许爸爸能看见……
他不像林兮和那样不喜欢敞开自己,回答起这些问题毫无负担,女主持人的声音很好听,态度也很冷静,他回答得也很平静,提到以前艰难的事会稍微红一下眼圈,说到高兴的事也会扬起嘴角。
“这么说,你是因为受了林兮和的那部《毁灭》的影响,才战胜了病魔?我这样理解会有失偏颇吗?”
徐遥微笑着摇摇头,“不会,事实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林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无论是从生命的角度,还是从事业的角度。”
女主持人给了镜头一个微笑,然后拿眼神示意导演,访谈暂停。
导演过来询问徐遥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徐遥笑意未变,说:“不用。”
“林老师认为可以吗?我们作为节目方,是很欣赏嘉宾的坦诚的,但是节目要面向的是诸多观众,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林兮和也扬了扬嘴角,“看来我们选择你们的节目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没有关系,可以播。”
录制继续,“那林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林兮和罕见地在银幕外的镜头里露出了甚为开怀的笑容,“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表现地很……迷弟,后来大家进了一个剧组,每次见了我都会鞠躬,等再熟悉了一些,就很郑重地向我表示感谢。”
徐遥在旁边极力控制着不要脸红。他那次哪里是郑重,分明是失态,趴在林兮和的膝盖上涕泪满脸。
林兮和看了他一眼,微笑地总结:“是个非常有礼貌、懂得感恩的年轻人。”
“对于自己拍的电影,对其他人的生活起到了如此积极的作用,你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林兮和缓缓地吐了出口气,“感觉……很荣幸,也为我自己骄傲,没有选错职业。”
“听说当年你拍完《毁灭》后,就开始每年定期为白血病患者捐款,数额不小。”
林兮和微微扬了下眉毛,“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个是事先没有告知的问题。
女主持人端庄的脸上现出一丝狡黠,“林老师很低调,做了好事不留名。但是我们官方微博发出要采访你的消息后,有被你帮助过的病人给我们写了感谢信。”
林兮和无奈地笑笑,“我当年为了拍那部片子,去医院与白血病患者近距离接触,了解到这个群体的痛苦。我也只是尽几分绵薄之力。”
采访结束后,女主人同两人握手,这女子看着苗条优雅,握手的手劲儿却是不小,态度也比采访时随意了许多,“能采访到二位真是我的荣幸。说句僭越的话,您二位的人品在演艺圈里算是少有的了。”
回去的路上,徐遥嘀咕:“刚才主持人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林兮和失笑:“没有吧……吃醋了?”
徐遥歪着头想了下,笑起来:“也没有,反正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林兮和被他逗得笑出声,“你很有自知之明。”
上映第一天的时候,豆瓣的评分出现了很多一星和两星,多数是对家买的水军,也有一部分“国产武打,肯定烂片,不用看,一星给服装,一星给林兮和,不谢。”他们剧组也买了水军,但是好评不如恶评刷得快,刷了一天四星和五星,勉强提到三星的位置。
从第二天开始,越来越多看过电影的观众过来打分,评分就开始走高。就如当时徐遥的谷茗殷被拿出来与李子莫作比较,林兮和说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或许这个时代,百姓不差钱了,对烂片的容忍度很高,随便拍个什么片子,只要稍微有点儿噱头,就能轻松赚钱。但是观众的鉴赏能力还是在逐步提升的,珍珠一定不会被鱼目淹没。
到了第十天,《江湖之远》在豆瓣的评分已经到了四星,票房更是一天比一天多,已经破了二十亿,陈导每天亲自打电话过来汇报票房,听他声音都怀疑他是不是这一整天都没把牙齿藏起来过。
《江湖之远》又上热搜了,除了每日票房的热搜,还有一个热门话题是“谷茗殷,请你”。这个热搜有点儿魔性,是网友们自发流行起来的,起因是影片最后,越皓林那句:“谷茗殷,我请你喝酒”太悲情了,观众大呼受不了,就纷纷截屏,然后拿着家里的什么吃的,举到屏幕里谷茗殷的嘴边。
比如,“谷茗殷,请你吃橘子。”“谷茗殷,请你喝可乐。”,有一个搞笑视频被广为转发,是一位“谷茗殷,请你吃螺蛳粉”的男粉丝,可能是太激动了,不小心手一抖把螺蛳粉泼键盘上了,发出一声惨叫。
有一家国外的葡萄酒商看中了徐遥的号召力,马上联系他做代言,这是徐遥为林兮和公司大赚的第二笔。
七月中旬,林老师又要老一岁了,他一方面有点儿提不起精神,一方面又很好奇徐遥会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那一天,徐遥拉着他在家里的放映室坐好,然后开始放片子,《江湖之远》。
林兮和脸上一僵……不会吧……说实话,他其实有点儿看够了。
115分钟之后,越皓林坐在画舫里,船娘将酒端上来。
越皓林面前有一酒杯,桌对面也有一酒杯,却无人。
船娘给他面前的酒杯斟满,迟疑了一下,越皓林温言道:“帮我朋友也满上。”
船娘大约也是见多了怪人,并无异色,只偷看这英俊的侠客一眼,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对面那盏酒杯也倒上了酒。
等船娘出去,越皓林静静看着面前的两杯酒。这时镜头一转,门上的帘子被人撩开,露出谷茗殷明媚艳丽的脸庞,“我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