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关系(52)
“程郁,你真的好了吗?”简漾眼中仍是一片朦胧,却认真地看向自己的alpha,生怕他此刻的温柔守护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别怕,我一直都在,”程郁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用被子将简漾裹起来,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后背:“先休息一会儿,我晚点给你做宵夜。”
简漾的确累极,很快在程郁的轻拍下睡了过去。程郁去浴室清理了一番,穿好睡衣,在简漾身边躺下,也阖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十分漫长,先醒过来的反而是简漾。
简漾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感觉腺体的热度已经退去,昏沉沉的脑子也清晰了不少,应该是生理期到了尾声。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时程郁还是没有醒过来。简漾捡起床头柜上的蓝色空盒,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除开程郁拿去灌了水球的那一只,他们在五天的生理期里正好用掉了剩下的23只,要不是自己一直求饶,以程郁的精力仿佛真的能达成日均6.85次的标准。
简漾红着脸小口嘬着矿泉水,认真凝视着自己的alpha。
这是一张俊极的脸,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因为睡着,浓黑的剑眉敛去了往日的锋芒,英挺的鼻梁亦柔和了许多。
唇色是淡淡的,像一杯沸水冲泡的香茗,茶叶的色泽和香味都被水冲淡,却甘爽清甜,利于入喉。唇形更是极好看的,冷厉中蕴藏低调的性感,引诱人靠近一亲芳泽。
这样一个完美的alpha,就这样被自己私有化了吗?
简漾心中冒着甜味的泡泡,不自觉幻想着自己和程郁的未来。既然已经确定关系,还有了肌肤相亲,等到病好了出院,是不是要住在一起?
是去程郁家住?还是回自己的小公寓呢?总不可能做一对宅男夫夫,去程郁的公司住着吧?
小森林的新址该选在哪里呢?程郁这么忙,要不就把小森林开去西郊,每天早上一同出发,在车上还能牵着彼此的手。
程郁以后也不用再去相亲了,自己就是最好的镇定剂。既能拥有爱情,又有信息素作为辅助,这样的伴侣关系真是再稳定不过了。
是不是该提前规划一下婚礼的进程?程郁工作这么忙,一定没有时间操心这些事,等到三四个月之后,自己准备好一切,再给小朋友来场求婚作为惊喜,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简漾没有边际地幻想着,就差给他们以后的孙子取小名了,这时程郁终于醒了过来。
睡饱的alpha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视线没有目的地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简漾脸上。
简漾前一刻还溢满甜蜜的胸口,突然像是被淋了一桶液氮,刺骨的冰寒裹住了心脏,连心跳都彻底凝固住。
程郁面露疑惑,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落在简漾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程郁神情淡漠,像在询问一位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简漾愣愣呆坐在床边,不知该作何表情。
程郁醒了,从返祖状态脱离了出来。但他的大脑像是一台被更换了硬盘的主机,先前的存档被突然撤走,新的数据还没有传输完毕,陷入了未知期限的失忆状态中。
很不凑巧,暂时遗失的那一部分记忆恰好在三年左右,与简漾有关的回忆都成为了丢失数据。程郁忘了与简漾在小森林的初遇,忘了那次过于巧合的相亲,也忘了他们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更不可能记得他们在春和苑里的日日夜夜。
简漾在这一刻才清醒过来,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就像程郁的微信网名:lost data.
程郁的病终于好了,却因福得祸,他们之间这段珍贵无比的回忆,都变成了丢失数据吗?
简漾逼自己扬起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轻声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郁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看着他,似是在记忆里搜寻这位陌生的青年。
等不到程郁答话,两人无声地对峙半晌,简漾先败下阵来,咧着嘴苦笑道:“你真的忘了我吗,怎么会这样……”
程郁觉得对方满含心酸的笑容有些刺眼,皱眉道:“抱歉,我不太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可以先请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这里是哪儿?”
程郁说得很慢,语调平稳,却带着让简漾无法承受的疏离,他从未被程郁这样对待过,此时不免有些仓惶。
简漾努力维持笑容:“这里是春和苑,海城最好的疗养机构。”说完又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和我住在一起。”
程郁从床上起身,尽量和简漾保持一段距离,仿佛对方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病友?”
简漾指了指自己鼻尖,喃喃道:“我是你的病友吗?”他快要哭出来,原本白皙的眼眶红成一片,拼命压制住鼻尖的酸涩,自嘲道:“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错。”
程郁咬了咬牙根,不太能适应这位病友脆弱无助的模样,礼貌地退开一些,道出自己的疑问:“这里没有单人病房吗?为什么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简漾的心早已被程郁的冷漠捅成了筛子,这样的窘境是他从来不曾预见的,也无力去解释什么。程郁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如果此时再去讨要一个“名分”,以撒泼耍赖的姿态,将自己强行定义为对方的omega,只会让程郁更加疏离和猜忌。
明明前一刻还是最亲密的爱人,执着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世间极乐,并打下了最深刻的烙印。
但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挚爱变成了陌生人,那些温柔和宠溺不复存在,他们从心脏相贴的距离,瞬间站到了世界的彼端。
该怪谁呢?怪那该死的返祖症吗?怪它不请自来又擅自退场,还无声无息地带走了程郁的记忆。
还是该怪自己?怪自己在程郁失去神智的时候草率地交出了身心,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会记得这一切。
谁都怪不了,一切都只是命运的捉弄。
简漾不知道这个意外是一段乐章到下一段乐章的转场间隔,还是已经为整场演出画下了曲终人散的休止符,提醒他适时离场。
他像梦游一般走到窗边,指了指斜对角的那栋别墅,轻声道:“有的,你原本住在四号楼,就是那一栋,可以让护工来帮你开门。”
“好的,谢谢你,我现在头很痛,脑子里有点乱,想一个人静一静。很抱歉没能记起你,如果之后想起来,我会再过来拜访。”
程郁躬身行了个礼,立刻起身离开,同时把门带上,最后只剩一条门缝时,突然又将门推开,皱眉道:“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程郁说最后一句话时,表情有些怪异,明显不太适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多管闲事的话。
简漾愣愣地看着他离开,有些恍惚,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程郁从虚掩的门外再次探进身来,生涩地询问:“老板,你有名片吗?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是那次相亲,小朋友连自己的资料也没看,就冒冒失失跑来见面,在告别的最后一刻总算想起来索要联系方式。
也是那一张名片,让他们俩之间的故事有了下文。
场景变换成了另一扇大门,说出口的话也完全变了味道,是一位绅士的alpha出于礼节去安抚失魂落魄的陌生omega。像写好的故事突然更换了剧本,荒谬又可笑。
简漾已经长到三十二岁,早已经懂得,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遗憾与悲哀。
他一只手按住酸痛的心脏,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扶着光滑的木柄稍稍借力,减少一些疲惫感,虽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他此时的表情,肯定与高兴沾不上边,但也不像彻彻底底的悲伤,更像是一种茫然。
简漾促狭地想,可能这也是一种考验,他也曾伤害过程郁,所以老天收回了他自欺欺人捏造出来的“恋爱”回忆,用来告诫愚蠢的世人,做恶之人永远没有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