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9)
作者:初禾
时间:2020-07-07 08:14:53
标签:乡土
当他的小学生真可怜,如果我是小学生,我一定选岳昇。
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很快,他找来了医生,就是岳昇把我背回来时,给我看病的那一位。
话说,其实岳昇也是医生。
别月村一共两位医生,但给人看病都不是他们的主职。
医生让我不要慌张,从一个铁盒子里叮叮哐哐拿出两个小工具,叫我张开嘴,然后把小工具探进我嘴里。
那玩意儿抵在我喉咙上,让我又开始发黄色的大梦。
如果现在在我喉咙里戳来戳去的不是小工具,而是……
而是岳昇的大工具?
我这个鸟啊,真的很不会控制情绪。我居然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但碍于姿势,我没办法笑得太狂野,只从喉咙里憋出了两声“嘿嘿”。
医生:“……”
他停下用小工具戳我喉咙的动作,眼神忧虑地看着我。
然后我听他转头对黄小野说:“这孩子卡的是喉咙吧?怎么把脑子卡出问题来了呢?”
我:“……”
最神奇的是,黄小野还一本正经解释起来了:“因为离脑子近吧?而且五官都是连通的,我平时点眼药水,还会从鼻孔里流出来。他卡着喉咙,脑子受影响也挺正常。”
我听不下去了!
医生点点头,“有道理。”
我目瞪口呆看着医生,不得不怀疑,这医生是真的医生吗?不会将我医死吧!
事实证明,这医生虽然有点不靠谱,但取个鱼骨还是可以的,插在我喉咙肉里的鱼骨被取了出来,我又可以吃黄辣丁了。
医生走后,黄小野问:“你刚才到底在笑什么?取个鱼骨都能取笑么?”
这我当然不能回答他,怕伤害单身狗的感情,所以我说:“因为戳起来痒,有点舒服。”
黄小野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活像我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半晌,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喉咙戳起来舒服。”
这个傻子,喉咙戳起来当然不舒服,但如果是喜欢的人……
眼看着又要笑起来,我立即抿住唇,冷酷地在心里告诫自己:鸟哥,你的脑袋都要被黄色废料填满了,再这么下去,你就不是纯洁清新的小太阳,是一只玄凤了!(注)
晚上,小孩子们照例来写作业。
岳昇不在,我就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我毕竟是他们的师鸟,所以我围上岳昇的围裙,打算学着岳昇的样子,给孩儿们做个宵夜。
上次的丑柑吃完了,但后来不知道谁又往家里送了一些,我剥好五个,正打算往锅里丢,黄小野赶过来好为人师——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他说:“柑子不能放这么早,要把糯米煮得差不多了,再把柑子丢进去,不然会煮化。”
我只好把丑柑放一边。
熬糯米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我守在厨房,觉得无聊,于是吃起了丑柑。
等到可以下丑柑时,箩筐里的丑柑被我吃得只剩下一个。
我:“……”
山雪只是一只小鹦鹉,山雪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没有柑子呢?”羊角辫在碗里掏了半天,“奇怪,我明明闻到柑子的味了。”
小胖球舀起指甲那么小一块果肉,“我这儿有。”
“今天怎么这么少哦?”黑娃说:“岳老师每次煮都会放很多柑子。”
我笑眯眯地坐在桌边,面前的碗里也没有果肉。
我也打算像你们岳老师一样,放很多柑子的。可惜,它们都被我吃啦。
丸子头看向我,她的眼神清澈,具有穿透力,仿佛已经在一刹那看穿了我。
“弟弟,丑柑都被你吃了吗?”
明明嘴里没有东西,但当这么多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时,我还是噎了一下。
我羞愧了。
“弟弟,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弟弟,你不怕拉肚子吗?”
“弟弟,我也想吃丑柑。”
孩儿们七嘴八舌,说得我低下了头。
但是我突然又想,你们一个个才几岁?凭什么叫我弟弟啊?
这称呼是村长家那小东西传出来的。
去村长家登记那天,我告诉他,我是岳昇的弟弟。我本以为他们会看在岳昇的面子上,尊敬地叫我一声山雪老师。不叫老师的话,叫山雪哥哥也行。
没想到,这群破小孩居然直接叫我弟弟!
什么弟弟,臭弟弟吗!
丸子头又一针见血了,“你个臭弟弟!”
我:“……”
这下好了,我被围了起来,他们绕着我转圈,整齐地喊着“臭弟弟”。
我的脸红了,这简直是公开处刑啊!
但我心态好,很会自我调节,马上想到,他们就像七个小矮人,而我是盘靓条顺的男公主,这不是什么公开处刑,只是小矮人在围着男公主跳舞而已。
“舞会”散场,院子里安静下来,我在岳昇的房间门口徘徊半天,想溜进去睡他的床。
但今天我都差点变成一只玄凤了,再睡他的床不合适,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巢里。
我又做梦了,梦见我在一个黑色的舞台上,灯光从四面八方洒过来,把我照得像一颗真正的太阳。
我在发光,我听见潮水般的欢呼,但我眼前除了灯光还是灯光,它们白得刺眼,我什么都看不见。
万千欢呼中,我听清了一个人的声音。
是男声,陌生又熟悉,他说:“宁曳,宁曳。”我转向声音的方向,但下一瞬,他的声音却从我的侧面传来,说的还是:“宁曳。”
我再转,再转,却始终追不上他。
“你是谁?”我急促地呼吸,用力喊道:“什么宁曳?”
他的声音消失了,黑暗逼退光明,和欢呼一道,彻底将我淹没。
清晨,因为做了奇怪的梦,我没精打采地打哈欠。
“你……”黄小野又晃荡到我家院子外,“又要去当稻草人吗?”
他好像想劝我,可我是能听劝的人吗?
我当的是稻草人,追逐的却是我的爱情。
直到下午三四点,我在菜园里换了好几个姿势,一会儿金鸡独立,一会儿扎马步,偷食的鸟儿都被我吓跑了,我正准备偷个懒,就听见有人粗着嗓门说:“哟,岳老师回来了?这拿的是什么啊?”
我一下子精神抖擞,挺胸抬头,以稻草人的姿势,站出了兵马俑的气质。
菜园离家有一段距离,岳昇应该会先回家,发现我不在家里,再出来找我。
当他看见我为了守护他的菜园有多鞠躬尽瘁时,一定会奖励我吃他的黄瓜。
我已经提前挑好了,有三根黄瓜长得特别好,绿油油的,一根拿来凉拌,一根拿来炒,剩下一根啃着吃。
果然,他来了!
“昇哥!”我开心地挥手,“昇哥,我在这儿!”
听见我的声音,鸡们又激动了,它们老是惦记我又长又白的腿,想来啄几口。
可我不乐意让它们啄,我想等将来岳昇扛起我的腿时,让岳昇啄。
啄多少口都行。
岳昇走到菜园边,向我伸出手,“上来。”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心皱着,似乎有点儿无奈。
犹记得昨天黄小野看到我当稻草人时,那一惊一乍的模样。和岳老师比,黄老师真是太没见识了。
酷还是我昇哥酷。
我搭上岳昇的手,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被他一把从菜园里拉出来。
怪我想象力太丰富,我觉得他拉的不是一个人,是一根白嫩的萝卜。
“昇哥,你回来啦!累不累啊?采到多少蘑菇?”我跟着他往回走,关心他的同时不忘显摆自己,“我刚才当稻草人来着,有鸟来偷食,都被我赶走了。”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你在菜园里站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