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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不住(12)

作者:它似蜜 时间:2018-07-14 13:06:13 标签:年下 竞技 甜宠 冒险

  时郁枫被盯得有点发毛,他贫瘠的经验没有告诉他,这种气氛是否还适合接吻,尽管他满脑子琢磨的都是这件事,牙尖磨着舌头,他不无懊丧地意识到,这两年好像越来越尖了。
  有一种常见错觉,回路总要比来时短上一些,两人走得很快,到了沿海公路的岔口,即将拐进山脚小镇的时候,时郁枫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收到邱十里的消息:
  【十二点前不要回家,大哥正在办事】
  短短一条,却让时郁枫立刻警惕起来——时湛阳办事,一般没好事。时郁枫早年有过不少切身经历,比如某年六一儿童节,他大哥非要带他去迪士尼乐园玩,专门跨越一个半球回了从没去过的香港。当时他也就十岁左右,却不吃这套,全程觉得很热很无聊,倒是十八九岁的邱十里玩得很high,尤其那个喷气背包飞行器,一轮完了还要再来一轮。
  时家两兄弟就在底下相顾无言,小的那位冷漠脸喝着杯壁印有小熊维尼的橘子汽水,大的那位则举着相机,兴致勃勃地给戴着米老鼠发卡尖叫的邱十里录像。不过至少场面还是一度十分和谐的,他们玩了两天,回酒店休息,还计划第二天去拜祖坟,好一派其乐融融。
  也就是那一回,时郁枫对大哥的“办事”有了具体并且深刻的印象。他洗完澡和邱十里玩二十一点,听到隔壁房间异响,邱十里显然也听见了,侧耳沉默片刻,放下扑克牌道:“我去看看,半小时之内不要过来,大哥在办事。”
  说罢他就塞给时郁枫一把满膛的格洛克43,兀自推门走了,腰间别着时湛阳送的那柄双刃匕首,头上的米老鼠耳朵还没摘下来。
  手枪拎在指尖,比想象中轻便。怀着某种直觉,时郁枫少见地对隔壁发生的事燃起了兴趣。他发现自己的门果然被锁了,半小时刚过,他就翻窗户从阳台去了隔壁。
  灯光很暗,地毯上有好大一摊血,腥气刺鼻。邱十里似乎正在浴室里忙着什么,动静很碎,窸窸窣窣,而时湛阳坐在床上,看他没被吓到,就松松地笑了,神情中有无奈:“回老家都有人追杀啊,老二到底要怎样。”
  心里有个明确的声音告诉时郁枫,死了人,不过不是他那个夸夸其谈的二哥。从那天起他也明白了所谓“办事”说得好听,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现如今,时湛阳又在办事,在这座理应平静的小岛上,还不让他们回家,那就是……在霍英的家里?
  他只是来休个假,他可万万不想让那个高地上的小屋变成时湛阳随手就用的生意场!
  时郁枫没来得及再多想,就又收到一条:
  【看好小英!别担心。】
  一刹那,时郁枫全身的毛孔都紧绷了。他默默回了个“收到”,默默想起见怪不怪的血。想起牢里二哥诅咒的眼神。想起灾难般的三年前。想起集装箱里的一排排枪械。这些突至的闪回看似毫无意义,生在军火贩子的家庭里,时郁枫也早该习惯,可此刻他却不寒而栗,因为此刻,那些破事似乎和霍英扯上了什么关联,怎么可能,凭什么,就那些也配?
  ——他有时候会痛恨自己的直觉。
  霍英似乎看出他的紧张,也有点在意他这么晚了手机还在叮咣乱响,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你现在胃里有没有觉得烧得慌啊。”
  时郁枫回过神来,尽量沉稳道:“还好,我经常吃川菜,练出来了。”
  “墨尔本的川菜馆子?”霍英笑了,又开始像刚才那样盯着他看,偏着脑袋,背着手拿着那支黄玫瑰。他有对儿狐狸一样伶俐的眼睛,在这片月色下,却像只羔羊,带点湿润,带点好奇,时郁枫就是草场里一株冒芽的小树,他要记住树杈的走向,嫩叶的颜色。
  他又问:“我听邱十里说你常住澳大利亚,为什么不去意大利总部呢?你老在那边待着,不知不觉就边缘化了。”
  时郁枫心中的紧绷感排遣了些许,可能是因为,霍英正在这样轻松自在地和他聊天,告诉他现在和平时没有两样。
  “那边赛道难度大,也比较偏僻,不用动不动和赞助商吃饭,”时郁枫深吸了几口海风,也笑了,“很自由。”
  霍英闻言,脚步一顿,“我那会儿每天想的也是自由,”他抬步走向小镇的街口,“赞助商确实很烦!赛车服上贴的商标不是烟就是润滑油就是避孕套,岂不是显得我很俗?”
  俗?在时郁枫这儿,他怎么可能和这个字沾边。可时郁枫现在则一心想着不能让他往家的方向回,追过去大叫道:“英哥!”
  霍英突然被他攥住手腕,有点僵硬地转过身:“干嘛。”
  时郁枫拽着他往公路上回,“我想去沙滩上……对了,去看月亮,海上生明月!”
  他倒是傻乎乎开始背诗了,这理由编得着实不高明,站在公路上看海不是更清楚吗?但时郁枫有更深的打算——在沙滩上安全性更好,视野广,四面八方都看得清,就算有什么人在公路上停车下来,也没法在松软的沙地上走得太快,那么时郁枫就有时间反应。
  霍英对这些毫不知情,却被他逗乐,顺从地跟着他走,“年轻就是好啊。”
  “你也不老,”时郁枫执拗地非得把他拽到岸边,往深处走,临近涨起来的潮水,“也不俗。”
  “我还是挺俗的,赚着广告费,还看不上人家,成天想自由,结果每个赛季结束了就立刻准备玩下一个,就怕哪天脱离了核心。”
  他把这话说得很轻,很淡,甚至比不上礁石上潮水的拍打。时郁枫却一字一字地听。听完了他也一字一字地说:“这不是庸俗,你要养车养团队,就必须赚钱啊,这只是一种矛盾,”他侧目看着霍英,“每个人都会面临的矛盾,只让自己痛苦。我也有,并且很严重,所以我就被赶走反思了。”
  霍英怔了怔。只是一种矛盾?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拿奖拿得钵满盆盈,却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在报刊上看到自己的花边新闻,在车队里和对手明争暗斗,霍英偶尔会恍然之间问自己,这是我吗?又问,你是不是太故作清高了?
  又如每一次赛后,和赞助商应酬,他不认人,还得经理提醒他谁是主客,需要多喝几杯,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如一场场地去接受媒体采访,和赛车无关的刁钻问题砸过来,甚至有人调侃他以后会不会考虑做演员做模特,众人皆模糊,聚光灯如山间烈日,霍英说着流利的英语,却如站在钢索之上。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社恐。在赛道上冒着死亡风险的时刻反而畅快淋漓,因为不用见人。总之大概都是自己的问题。
  而现在,当他还在努力忘了那一切却屡屡失败的时候,却有一个时郁枫出现了,他在用言语和行动告诉他,那只是一种矛盾,一种痛苦,我也有,我明白,我理解,我说错的不是你。
  霍英收回心神,什么东西轻了很多,他抬起眼笑,“把你赶走反思?你嫂子说这是休假。”
  时郁枫腼腆地摇头,“是流放。”
  霍英又笑,“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杀回去?”
  时郁枫还是摇头,“再说吧,没意思。”
  “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至少可以待三年吧?”时郁枫蹲下去,拨弄几块叠在水洼里的火山石。这话里的玩笑意味有多少,他自己也说不清。
  霍英则立马着急了,他踩在石块上不让时郁枫玩,“什么狗屁三年,你和我不一样!”
  时郁枫停下手上的动作,指尖若即若离地搭在他的靴面上,“有什么不一样?”
  霍英气势汹汹:“你得回去开车!”
  时郁枫目光灼灼:“那你也回去。”
  霍英的声音低下来:“没必要,我不行了。”
  “不会的,”时郁枫急道,“现在队里已经没有厄里亚那种恶霸就算有也是我——”意识到自己再次说了蠢话,他又道,“总之不会再有人不公平地对待你。”
  “不是这个问题。”
  “你的车也在,一直有保养,哥,它一直在等你。”
  霍英一下子沉默了,他静得让时郁枫心慌。他不再恨恨地踩那石块,扶着膝盖也蹲下去,静静看着时郁枫,很柔和,很克制,正如三年前他认真地安慰猛流眼泪的他。这却让时郁枫觉得,他在难过。
  时郁枫又开始混乱,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家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大哥让他烦躁,保姆一样的邱十里让他烦躁,还有另一个大洲上的赛道,落着灰等自己的那辆F1,都让他烦,那些东西都像是一场失败。却唯独只有面前的霍英让他无措。时郁枫甚至对浪声都产生了几个刹那的敌意:他这么安静,你们凭什么吵?
  然而两人也没能这么心平气和地互相干瞪多久,石头缝里倏然闪出个影子,紧接着,时郁枫的手背上就扎上一阵刺痛,他意识到是蛇,想抓却被霍英抢了先——那人大叫一声,玫瑰都顾不得再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东西的脑袋,嘭地跳了起来。
  “……”霍英就那么捏着蛇头,大喘气,低头往时郁枫那儿瞧,月光很亮,时郁枫发现他眼眶好像急得都变了色。
  相比之下,时郁枫就十分气定神闲,他蹲得照旧稳当,对霍英点点头,示意自己的存活,“没事。”
  霍英像是被他这话给激着了,全身上下都写着“没事个屁”这四个大字。两指粗的蛇被他攥住七寸,动都不敢动弹,时郁枫好像听到了细微的一下折断声,再看那小蛇,已经成了软绵绵一条,废水管似的被霍英丢在沙滩上。
  他太干脆神速,时郁枫有点惊呆,就见他强装镇定地蹲下来,却抖着嗓子,“你别怕!我给你吸出来。”
  伤处在右手手背上,不算大也不算深的两个小横口,被勾出了一点稀薄的血,甚至算得上干燥。霍英把那只手捧在面前,没犹豫就吮上去,他记得吸一口要吐一口,可他除了血味好像什么都没能吮吸出来,还有点咸咸的,是汗吗?
  这下霍英心里更没底了,可这岛上的医院这会儿肯定已经关了门,现在要赶回家至少也得二十分钟,让时郁枫自己走,血液会加速循环,肯定不行,那自己回去拿伤药再跑回来?太慢了,而且又有什么药能治蛇毒呢?或者自己背他回去?
  时郁枫这边也紧张得不行,倒不是因为蛇咬,他小时候在澳洲的密林里参加过童子军营,野外生存能力还是不错的,他知道那蛇完全没毒性,是太平洋海域常见的一种沙滩生物,刚才突然袭击应该是受到了惊吓。
  而他紧张冒汗是因为,霍英把他捧得太小心了,嘴唇也太软,口腔又那么湿那么热,他吸得还很卖力,偶尔舌头碰上,热气再呼一呼,时郁枫便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流到了手上。
  霍英这边似乎有点腿软使不上劲,干脆跪坐下来,双手抱着那只手臂,吸着不存在的蛇毒,大眼睛里全是焦虑和困惑,他看见时郁枫紧紧抿着嘴唇,灯塔的光照来,整张脸都红透了,想必是毒性已经开始发作,心里便越发着急,正准备脱了上衣给他结扎下手臂,却见时郁枫重重地啧了一声,“那种蛇没有毒啦!”
  “啊?”霍英猛地抬头,嘴唇离开皮肤的时候,嘬出了湿漉漉的好大一声,然后便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时郁枫则利利索索地站起来,朝霍英伸出一只手,“……是台湾小头蛇,产卵期会在海边出没,长不大,只会吃蛋的。”
  霍英脑子有点发木,他瞧瞧时郁枫的伸过来的手,就是自己刚才吸的那只,又摸摸自己的嘴唇,舌尖还有浓重的血味儿……真成吸血鬼了!想到那只手背上沾的全是自己的口水,霍英又羞耻又无语,但还混杂了点单纯的开心,无论如何,这小子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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