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后悔(25)

　　烈日灼身回了条语音，打开就能从声音里感觉到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他四点四十来接你，你睡觉之前买几个面包不就得了？至于三点钟起来给他做饭？”

　　大哥一条语音还不够问的，继续：“他跟你搞暧昧，你还对他这么真心啊？为什么啊？脸好归脸好，也不至于那么好吧？”

　　庄颂没什么底气地回：他给我下/药了吧。

　　然后就不敢再面对烈日灼身的质问。

　　.

　　天气总是能勾起人在相似天气下的回忆。

　　高中那年毕业旅行，班上十几个人去海边，租了个民宿，也是这样的雨。

　　从傍晚开始下，说要下过一整天，大家本来想去沙滩烧烤，遗憾告吹，出不了门心情恹恹，打游戏玩牌闹个通宵。

　　庄颂也是像今天这样，早起在厨房做饭。

　　庄颂从小父母不睦，在奶奶家住，奶奶腿脚又不好，自然而然早就练就了一身厨房功夫。前一晚买好海边野餐的材料都在冰箱放着，庄颂从里面挑出一些，先把粥熬上，牛肉放在流水下解冻，等一会儿生滚进去，香肠改改刀简单地煎，再做几个三明治和炒面，再加上冰可乐和果汁，足以把十几个高中生全喂饱。

　　顾昳推门进来是在庄颂开始切牛肉的时候。他明显刚睡醒，睡衣扣子系得不规整，露出整段白得晃人的清瘦锁骨，让人联想到睡觉也不怎么老实。

　　至今庄颂都记得清楚，那间厨房是落地窗，偏头就能看到海边浓重的夜色和落在窗玻璃上豆大的雨点。外面肯定很冷，头顶灯光却是明亮的暖白色，如同一个世界的两端。

　　顾昳就站在这片暖色里，漆黑额发慵懒凌乱地贴在脸上，困得七荤八素，甚至蹬了顺拐的两只左脚拖鞋，唯独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你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

　　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低一点，像在埋怨。

　　他们住一个房间，庄颂一早跑路，当然很好发现。

　　“做早餐给大家吃吃。”庄颂笑了下答。

　　顾昳这才凑到锅边，认真研究锅里的白粥，看了会儿他慢悠悠地说：“好像还不错。”

　　“你以为呢。”庄颂笑了下。

　　“给他们做饭干嘛。”顾昳在庄颂身边反复地溜达。

　　庄颂被这人的脚步声和极强的存在感弄得浑身发僵，不敢抬头去看顾昳，“反正也闲的没事。”

　　“我帮你。”顾昳一眼看见了旁边水池里在解冻的牛肉，“这个是不是要切？我来吧？”

　　但稍微下过厨的都该知道对厨房新人来说，切肉是地狱难度。

　　半分钟后庄颂就拎着顾昳肩膀把他拽到了后面：“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我怕你把手指头切了。”

　　“我不。”顾昳说着返身出去，拎了把凳子进来，“你早上起来就跑了一次，不能让你再跑，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做。”

　　庄颂：“……”

　　庄颂无力反驳。

　　他只得继续做饭，让自己注意力都集中在锅上，但毕竟身后坐着喜欢的人，手一抖盐就洒多了。他懊恼地“哎”了一声。

　　“怎么了？”顾昳问。

　　庄颂有点惊讶地回头，他以为这么半天不出声顾昳早睡着了，没想到还醒着，而且还看着他。

　　“失误。”庄颂说，“煎蛋盐加太多了。”

　　“那怎么办？”顾昳问。

　　“我吃了呗。”庄颂说，“又不能浪费粮食。”

　　“不行，厨师不能偷吃。”顾昳凑过来，从旁边的塑料柜里拿了双筷子。

　　他以一个非常典型的厨房新人的姿态，悬着手腕小心谨慎地从平底锅里把那只煎蛋拎起来，稍微晾了晾，就大口把煎蛋吃了下去。

　　庄颂微怔，睁大了眼睛：“真的不咸吗？”

　　“不会。”顾昳说，“挺好的，你继续。”

　　庄颂说不出话来，飞快地又转过头去做饭，虽然顾昳说得很好听，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做饭后半程，他整个人都被咸得清醒了一点，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那么微妙的神情特别可爱，庄颂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去老盯着他看。

　　过了会儿米香开始弥漫在空气里，外面天色越黑、雨越大，这种感觉反倒越温情，庄颂把切好的牛肉片下锅快滚了十几秒，舀了碗火候最好的生滚牛肉粥，递到顾昳面前，“尝尝。”

　　顾昳接过来，端着碗，看着庄颂，“我今天有个重大发现。”

　　“嗯？”庄颂早就习惯了顾昳小事大说的语调，没当回事。

　　顾昳不满地拿勺子碰了下碗，“你认真点。”

　　庄颂这才把目光从锅上挪开看向他。

　　.

　　十八岁暴雨倾盆的黎明，窗外一片漆黑，路灯是镶嵌在浓黑天幕下的橙色荧火，世界好像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个。

　　顾昳看着庄颂，眼尾微微弯起，一脸认真地说：“你眼睛好好看。”

 

第18章 靠岸

　　这句话之后呢？

　　之后就是十八岁的庄颂刷了两周“你的直男朋友有多会撩”词条，才勉勉强强脱了敏。

　　之后就是慢慢以切身体验明白，顾昳就是个陷阱。

　　比如真心话大冒险，有人要顾昳亲班上另一个男生的脸，他坚决拒绝了说“好变态”。

　　比如还是会有很多人和顾昳玩，顾昳也会赞美其他人“好帅的发型”或者“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庄颂不是介意顾昳对别人好，他只是在顾昳对别人好的点点滴滴中明白，原来即便顾昳在下着暴雨的凌晨陪着他坐了一个多小时，还认真夸他眼睛好看，也不代表在顾昳心里他有多特别。

　　但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要求对方以喜欢回报。

　　喜欢有排他性，所以是这世上最难双向奔赴的情感。

　　庄颂了解也接受，所以还是默默喜欢了顾昳这么久。

　　.

　　粥熬好了，庄颂关火舀出来进冰箱。

　　天气有点热了，弄成甜绿豆冰粥喝起来更舒服。

　　又等了一会儿，开始煎蛋煎火腿做三明治，时间得卡好，免得下楼时三明治放凉。

　　一切收拾停当是四点二十，顾昳约好的是四点四十，庄颂看了眼手机，没消息，他就给顾昳发了条微信。

　　没回。

　　庄颂想了想又打个电话，也没人接，直到自动挂断。

　　庄颂有点着急了，担心顾昳睡过头，还有点杞人忧天的想他路上不会出事吧。

　　他打着那把有个橘猫印花的伞，拎着饭盒到小区门口，想着要是四点四十这人还没消息，他就电话轰炸。

　　揪心地等了十来分钟，4:40整，雨幕里出现车头灯炫目的红色光柱。

　　宝蓝色宝马M8出现在庄颂视线，顾昳的车和他的人一样，在哪儿都招摇惹眼。

　　车在他面前停下，顾昳拉开车门，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外套，衬得唇红齿白，眉眼漆黑，抬眼冲着庄颂一笑：“快来，等急了吧。”

　　顾昳是很标准的“知道自己好看，更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好看”那种人，要是平时庄颂一定又被蛊得五迷三道，但今天他着急地等了20几分钟，确实是看着这么好看的顾昳，也没什么欣赏的心思。

　　看到顾昳这么体面的模样他就知道顾昳一定没什么事，他是虚惊一场。

　　但正因此又为自己刚才的等待感到失落和恼火。

　　他不想顾昳淋雨，快步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才问，“刚才怎么不回我消息？”

　　顾昳愣了下，似乎都没想到他会有这种问题，笑着答，“赶路急了没看嘛。”

　　庄颂忍不住说：“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以为出什么事了。我还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叫个车来着。”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顾昳笑着道歉，把安全带扣好，“我这不是准时来了吗，别生气了。”

　　所以就是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早起赶路，懒得看手机。

　　庄颂没再说话，把绿豆粥和三明治递给顾昳。

　　顾昳接过来也没着急吃，先开车，因为时间已经卡得挺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