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该吃晚饭时,黄阿姨随口道了一句:“池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
纪拾烟才想起来周末池眠会回来。
他抬起眼:“他给你说了会回来吗?”
自从纪拾烟知道黄阿姨有手机后,黄阿姨也没必要遮着掩着了,有些疑惑道:“他没给我说不回来,应该会回来吧。”
纪拾烟没有说话。
“算了,我们先吃吧,等他回来我给他把饭热一下。”
纪拾烟“嗯”了一声。
白天时这里下起了小雨,吃晚饭时不知道怎么,越下越大,甚至有倾盆大雨的趋势。
呼啸的风声击打着窗户,雨水哗啦啦地流着,黄阿姨饭吃了一半,赶紧站起身去关窗户。
纪拾烟也放下了碗筷,去帮忙。
他想着雨这么大,飞机没法飞,池眠肯定不会回来了,就裹着毯子缩在沙发角落,在暖黄的落地灯下看书。
却没想到十点多,大门外传来了门锁的声音,随即门被从外打开了。
纪拾烟抬头看去,灯光极暗的门关处,池眠一身是水地站在那里。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西装外套罩在怀里的鸢尾花束上,往常打理得精致有型的黑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脸侧指尖衣角都在往下滴水,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哎呀池先生,您怎么没打伞。”
黄阿姨慌忙迎了出来,接过池眠手里没怎么淋到雨的花束,而后递去一个很大的毛毯。
池眠没有接,也没有看纪拾烟,而是道:“我去洗个澡,给我把睡衣拿过来。”
黄阿姨应了声,又匆匆走上楼去了。
纪拾烟静静注视着池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发了会儿呆,而后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十几分钟后,池眠换上了家居服,身上不再有风雨的冷气,朝着纪拾烟走了过来。
纪拾烟能看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的状态真的很差。
池眠坐在了纪拾烟身边,直接把男生抱进了怀里。
纪拾烟一怔,就要推开他出来。
“别走……”
池眠的声音也透着虚弱与疲惫:“只是抱一下。烟烟,求你让我抱一会儿……”
纪拾烟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了陆朝空说过的不要太激怒池眠,于是没有继续挣脱。
池眠紧紧搂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了纪拾烟肩头。
相触肌肤的温度有些过于炙热,纪拾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池眠,你发烧了。”
“是吗。”
“嗯。”
肩侧随即传来一声叹息:“怪不得今天这么累。”
纪拾烟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了许久,他突然感到颈侧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
第59章
纪拾烟心底微微一惊。
两世加起来, 他可以说是最熟悉池眠的那个人,池眠也只有在他面前不会戴着久到已经摘不下来的伪装面具。
这个男人性格里的体贴、温柔、强势、偏执、可怕、疯狂,他都见识过、也亲自承受过, 二十几年却独独没有见过他的脆弱。
颈侧的泪越淌越多, 顺着锁骨和颈线流进纪拾烟衣领里, 那滚烫的温度让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他出声了:“池眠。”
抱着他的那个人没有回应。
纪拾烟心里叹了口气, 侧身,抬手搭上了池眠的肩:“池眠,别哭了。”
然后他又改口:“算了, 你还是哭吧, 哭出来就好了。”
池眠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哭也没有任何声音, 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这让纪拾烟愈发无所适从。
良久,肩侧的湿润减缓了很多,纪拾烟听到池眠在喃喃自语:“烟烟, 我好累啊……活着为什么这么累……为什么他们都不放过我……”
“怎么我害死了你、那样对陆朝空,还没有人来把我枪毙了啊,池南景为什么要给我压下一切, 他就这么缺所谓的继承人吗?”
“你被我亲手喂下毒药后,我已经准备和你一起走了, 但他说我要是敢死,他就把CJ解散、对外称你是卖身被我包养的,那是你的心血和名誉啊烟烟, 我做不到……这个人怎么这么狠, 我连去陪你的资格都没有……”
纪拾烟沉默了。
前世一直生活在池眠身边,他只见到过池南景一次, 但那一面就让他能很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鄙夷与轻视,自己在池南景眼里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
纪拾烟给池眠这么说了,从此池眠再也没有让他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过。
现在想想,也许为了不让池南景打搅到自己正常的生活,池眠在背后默默做了很多。
纪拾烟抿了抿唇,半晌后开口了,声音很轻很轻:“池眠,因为你自己没有放过自己。”
池眠怔了一下。
他很清楚纪拾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笑了,笑着的同时眼泪又流了下来:“烟烟,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全部。没有了你,我就失去了一切。”
纪拾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池眠能这么轻易放手他就不会姓池了。
“好吧。”
纪拾烟的语气很淡然,他抚了一下池眠露在外面的侧脸:“那你愿意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么,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片刻,池眠抬起了头。
纪拾烟看着他满脸的泪痕,以往意气风发的桃花眼充满了疲惫,轻轻叹了口气,要从池眠腿上下来去给他拿纸巾,却被池眠手快地抱住了。
“别走。”
池眠说:“我来拿。”
纪拾烟妥协了,只能任由他一手搂着自己,弯下腰另一手去够纸巾。
但池眠拿过来后就只放在了一边,纪拾烟知道他想让自己给他擦,但没有动。
池眠倒也无所谓,搂着纪拾烟的腰,向后缓缓靠在了沙发背上,第一句话就让纪拾烟惊住了。
“我其实是池南景的私生子。”
“我十五岁前他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这也是他看不起我、讨厌我的原因之一。”
纪拾烟怔住了。
池眠仰着头,长长长长出了口气。
“我妈二十几年前被池南景睡了,他那种位高权重有钱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戴套,那是我妈的第一次,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防护不知道吃药,回家后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被池南景骗上床后就听说了他有家室,她不敢去找他,甚至怕池南景的妻子找她的事,连原先的工作都辞了,跑到了小县城。”
池眠笑了笑:“我妈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懦弱了,在我小时候因为没有爸被人嘲讽侮辱被人欺负打骂的时候,连和小屁孩回嘴都不敢,只会抱着我哭。”
“不过这也没什么,被打进医院几次后我就知道了,强大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后来就是我一直保护我妈了。”
“那小破地方虽然穷、没什么教育资源、人也没素质得很,但我们生活过得挺平静和幸福,直到那一年,池南景找来了。”
池眠闭上了眼:“他原配去世了,只给他留了个女儿,那种家族是需要儿子来继承家业的。”
“多少圈内的女人都想嫁给他,因为生个男孩就能继承池家那么庞大的家业,但他不知道怎么了,被这些女人的勾心斗角弄得厌恶了,突然就想起来之前有个连和他上了床都一分钱没要的女生。”
“于是他来找了我妈,却意外发现我妈背着他生下了我。”
“他那个人的性格比我还阴晴不定,他觉得我妈没有告诉他就生下了有他血脉的我,这也意味着必须是我来继承池家,没有让他自己来选择,当即怒了,威胁我妈让她等着,说她和我进了池家都别想好过。”
“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等我回家的那个下午,我妈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做了这辈子最大胆荒谬的一件决定,拿着池家给的彩礼钱,找一个同龄人替换我送进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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