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必/敬泌】敬长安(3)
作者:方长命
时间:2019-11-25 11:16:21
标签:甜文 剧版
张小敬坐上蒲团,秃噜着仙鹤的脑袋,心里想着明明是个二十又三的小郎君,却活得这般无趣,叫卧房里都看不见活人气,素得像张纸、像场风。
他忽又想起昨日李泌冲他大吼的几句:“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我要做宰相!”掷地有声,目透火光,仿佛在那一瞬就即将燃烧起来。
李泌好像就是为大唐而生的,他从不慷慨地做自己。
“小狐狸…”张小敬兀自默念,说不出的感慨。他对这神童爱恨相加,霸道起来杀伐果决,不留情面,在你气他恼他的时候,偏偏他又给你一些通情达理的关怀,最后你还能看见他孑然一身,冷清得像块玉,就再也生不起气了。
张小敬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对李泌惋惜还是可怜。
长安伏火雷已经随着上元节的大仙灯一起燃烧殆尽了,临时密设的靖安司突然松了弦,落不到实处,张小敬在廊下呆坐了三日,终于在第四天等来了姚汝能。
姚汝能一来直入内室,不拐弯抹角,对檀棋和张小敬两人说道:“李司丞无虞,太子同多位大臣面圣求情,圣人念及司丞年纪尚轻且伏火雷一事劳苦功高,免了牢狱之苦,不过…”姚汝能摸摸嘴唇,“不过圣人说司丞‘过于操劳’让司丞再回华山中修习道法,调养身体,”姚汝能望向檀棋,“明日便出城,还请檀棋姑娘收拾些行李。”
张小敬越听越不是滋味,啧声道:“什么调养身体,分明是让李泌离长安远一些。”
檀棋抿着嘴不说话,可两只拳头却是捏的紧紧的,只问道:“能带几位随侍?”
姚汝能道:“司丞说不带随侍,他一人足矣。”
“不行,”檀棋低下头,转身就走,“我也要去,公子身边不能没了人服侍。”撂下一句话便要躲进房中去收捡衣物。
姚汝能忙道:“哎别急,顺便把张小敬的东西也收拾收拾。”
“怎么?还有我的事?”
“谁要帮他收拾!”
檀棋和张小敬二人同时喊道,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斜眉冷对,姚汝能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仿佛自己要被生吞活剥了一样。
姚汝能望着张小敬不大痛快的脸,说道:“你的旨意也一并下来了,圣人念你孤勇,给你两条路——”
张小敬眉头一挑:“什么路?说来听听。”
“第一,流放边陲,”姚汝能伸出一根指头,笑笑,紧接着伸出第二根指头,“第二,跟着李司丞一道上山去。”
第五章 05 引子
辰时,安化门前。
李泌随姚汝能到时,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檀棋背着一个水色暗纹的布包站在一旁,看到李泌便急急迎上来左看右看,生怕自家公子碰伤了哪里。
姚汝能看着檀棋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家檀棋忠心护主,我可拗不过她。”
李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笑笑,他猜也能猜到,说什么理由檀棋都会跟来。李泌任由檀棋摆弄他,柔声道:“贵人相助,我在狱中一切都好。”
“才五日不见,公子衣服却宽大了三指,面色苍白,连指尖都是凉的…”檀棋嘴角向下,说起话来嗡里嗡气,“今日竟连头发都没梳好…”
李泌笑着理了理耳边碎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马车里出来一人,脸色登时变了。
“你…”李泌瞪圆了眼,回头看向一脸不妙的姚汝能,不可思议地问道,“他怎么也在?!”
李泌没控制住音量,被张小敬听了个真真切切,立时就老大不乐意地接道:“怎么?很意外吗?我不能来?”
李泌鲜少觉得茫然:“你…你是来送我的?”
“不是,我是和你一起走的。”
“??!”李泌被惊出一声尖锐的鼻息,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汝能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圣人的裁断,就是如此,贵人要我转告道长——‘张小敬于长安有功,于大唐有功,若能多些内心修为,必有裨益’。”
李泌闻言脸色变了几变才镇定下来,再看张小敬时眼神已经不是刚刚的意味了。
张小敬抱着手,呵呵一笑:“还聊吗?去华山需十多日,其中有些地方还没有驿站,若今天不能在日头下山前赶到驿馆,就得露宿了。”
“是了,不可耽搁,道长快快上车吧。”姚汝能招呼道。
明面上说的是迁居山中休养生息,实则是贬黜的意味,李泌一行三人只配了一辆马车,两名车夫,连护驾随侍都没有。檀棋扶着李泌提衣上车,身后张小敬大声伸了个懒腰,劈手抢过姚汝能的马:“马车坐不惯,还是骑马舒服。”
“哎这是我的马…”
“一匹马都给不了吗?去华山一路山高路远,就这么点人,你家贵人就不怕我坐马车里把李道长挤着了?”张小敬好不无赖地说着,死死堵住姚汝能的嘴,“行了,休得多言,马归我了。”
“张小敬!你不讲道理!!”
檀棋把李泌扶上车后,飞快地把帘子放下,关上车门,仿佛如此就能阻绝外面两个争执不休的聒噪鬼。
李泌手握拂尘,仍在因太子的安排愁眉不解:“檀棋,昨日是姚汝能去的靖安司吗?原话是如何?说与我听听。”
檀棋复述了一遍昨日种种:“当时姚汝能说只给张小敬两条路,一个流放,一个修道,任谁也会选轻快的,”檀棋愤愤不满,“张小敬自是巴巴跟上来了。”
李泌沉吟一会儿:“他…听了姚汝能说完之后直接选了吗?”
檀棋转转眼:“嗯,公子是看出了什么?”
李泌反问:“你觉得呢?”
“那檀棋斗胆,”车外张小敬仍和姚汝能争个不休,听得生烦,“张小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身上系着三十四条人命,即便真是赏他救长安的功劳,免去死罪再多些金银赏赐就够了,”檀棋蹙起眉,“但圣人却给张小敬两条路,还是差别极大的两条路,为的是让张小敬和公子在一起…”檀棋越说越觉得其中深不可测,“这究竟是圣人的意思还是贵人的意思?”
李泌点点头:“是圣人的意思也是贵人的意思,林九郎今朝失势,急于置我于死地,而太子面圣求情不过几日便将我放了出来,还调离长安,”李泌叹了口气,“林九郎不死,贵人不胜,这就是圣人想要看到的制衡,双方平衡,方能太平,”李泌深谙人心,但这点心思定也是圣人要让他知道的,“张小敬来,是好事,伏火雷一役,能看出张小敬确是个可用之人,贵人想保他化为己用,圣人下旨,不过也是顺水推舟罢了,”说到这儿,李泌才露出一点苦涩的笑容,“圣人已偏心太子,这是好事。”
平平淡淡地几句话,檀棋听得心惊肉跳:“那、那岂不是把公子你当做了…”
“对,”李泌点点头,望向窗外,张小敬已抢过了姚汝能的马正往他们走来,“我是引子,”李泌盯着放荡不羁的不良帅说道,“要驯服张小敬,化归己用的引子。”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李泌与檀棋二人各怀心思。眼前局势如此明朗,李泌看得懂,张小敬也听得懂,昨日姚汝能来传令,张小敬下意识想拒绝,却又突然想到流放边陲指不定再也回不来了,他孤家寡人死了无妨,可闻无忌死前托孤仍历历在目…
“给你这两条路,你选吧。”
“边陲苦寒,怎么能和华山相比!”张小敬哈哈笑道,“我自当和小狐狸一起!”
既能再活一次就要活到底,小狐狸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只是放不下闻染罢了。张小敬骑在马上一颠一颠地向马车靠近,车窗挂着挡光的竹帘,可他仿佛能看见李泌正凝神望他的眼睛,就像是张着个口袋要他跳进去。
张小敬不禁心里冷笑,想要拘住他?李泌还早了十年。
失了坐骑的姚汝能全然不知两人的剑拔弩张,又气又无可奈何地在后面高声喊着:“近日各地皆有宵小之辈妄图割据一方,一路上不太平,还请道长多多保重!”旋即又换了个声调冲张小敬吼道:“张小敬!既抢了我的马就好好护道长周全!!听见了没!”
“没问题!”张小敬高声答道。
李泌闻声也从车窗里探出半截身子,拱手拜道:“多谢右卫率关怀,替李某谢过贵人。”
李泌缩回身,视线冷不丁的和张小敬撞在一起,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露出了微妙的笑。
李泌道:“张都尉,多多担待。”
张小敬说:“客气,定保你平安。”
第六章 06 路上
华山离长安并不远,若是快马,三日便可赶到,但李泌一行做的是马车,足足慢了两倍。
三人一车一马换着坐,既不会骑得太累,也不会被颠得头晕目眩,待到日暮将近时就寻一处驿馆或客栈,凑合着住下,一路下来竟也是风平浪静。
李泌自做了太子幕僚,便没有一日不在操劳,难得被调出长安,手中没了要紧事,可心里却总还惦念着朝中局势,一对剑眉自启程那日起就没有舒展的时候。
张小敬看着难受,李泌神思忧虑,本就辟谷,这下倒好,连应付的吃食都锐减了许多,连带檀棋都跟着着急,主仆二人都是一副坏脸色,把张小敬的兴致都搞没了。
斜阳西落,三人刚入客栈,张小敬就抬手叫了一桌菜,除了鸡鸭鱼肉还有数盘果子糕点,檀棋听了在一旁冷冷说道:“自是白吃来的痛快,点一桌子菜吃不完都不觉得心疼。”
张小敬睨她一眼:“我是只为自己吗?你看看你家公子瘦得像根柴棍似的,再不多吃点果子糕点怕是连华山都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