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全天界都知道我在追你(6)

　　敖丙并不惊讶，不动如山道：“小仙戴罪之身不能给殿下行礼，失礼了。小仙与殿下不过寥寥几面，断不敢妄言殿下为人。”
　　哪吒微微笑了笑：“星君是早就知道本座在此，才这样说的吗？”
　　敖丙摇摇头：“句句所言，确系小仙心中所想。”
　　他顿了一顿，朝哪吒轻轻一笑，方接着道：“恕小仙唐突，小仙认为殿下有一颗赤诚之心。”


第九章 （九）
　　当夜游神扯着遮天的夜幕当值时，司雷天神与司电神女各拿着神器降临于天囚牢。对于天囚牢的囚犯来说，这是每日最心惊肉跳的时候。这两位神君引下来的天雷闪电不像天劫一般能摧枯拉巧地毁灭一个强大元神，它仿佛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剜在身上，不见血，但能叫受罚者清楚地感受到每一丝如跗骨之蛆的痛楚，让受罚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位神君奉旨来惩戒华盖星君，在天兵引路下，拐了七八个弯终于找到星君时，赫然发现通天太师也在，而且神色阴鸷。他们不由一阵着慌，太师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一般就是找茬。他们先反省近期有没有开罪这位爷，反省后确定自己行事十分谨慎，绝没有任何言行不当的地方，便明白了，怕是天囚牢里有哪位不知好歹的得罪了他。
　　天囚牢里最新关押的只有一位华盖星君，其余的犯人从没出过天囚牢，想得罪太师也没有机会。
　　再想想这位华盖星君被关押的原因。
　　两位神君当即恍然大悟。
　　他们忍不住朝敖丙投去同情的目光，得罪谁不好偏得罪通天太师。
　　他们走向前，倒身跪拜，向哪吒行礼道：“小仙见过太师殿下。”
　　哪吒没有看向他二人，只是仰着头面向华盖星君对面的囚徒。
　　“本座不过随处走走，竟听见昔日故人对本座有诸多不满，认为本座暴戾恣睢，颠倒黑白，累及无辜。”哪吒说道后面，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让一直装死的怪物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在背后妄议通天太师，还被抓了现行，怕是活得腻味了。二位神君抹了把冷汗。
　　哪吒转过身，望向敖丙：“星君可知它是谁？”
　　敖丙道：“至邪之物穷奇。”
　　“嗯，穷奇喜食人头，毁信废忠，崇饰恶言，身为风神之子却为祸六界，众神皆对它万般无奈，是本座，力排万难，将它关于此处。”哪吒说这话时，想起了往事，语气里甚是落寞。
　　敖丙知道穷奇为邪物，但委实不知穷奇乃风神之子，他口中所说的力排万难恐怕排的就是风神的难。众神都不愿得罪风神，只有通天太师肯替天行道，收服穷奇。这当中又受了多少非议，怕是只有太师自己明白。敖丙不由联想起东海婚宴之事，连天帝玉旨下的联姻，在他眼里，也是说出手就出手。
　　但是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敖丙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殿下是在向自己解释。
　　可以，但是委实没有必要。敖丙自然知道穷奇所言不可信，他从始至终都没相信过穷奇。
　　也许是自己会错了意。
　　哪吒转过身来：“两位神君，穷奇在天囚牢数千年之久，依然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本座不得不怀疑是否两位神君碍于风神的面子，在惩戒穷奇的职责上，敷衍塞责，放任自流。”
　　这个帽子扣下来，雷神电神都有些眼冒金星，忙不迭道：“小仙奉玉旨镇守天囚牢，恪尽职守，日日孜孜不辍，万不敢懈怠，请殿下明察。”
　　“好一个恪尽职守，”哪吒面有愠色，“现下正是二位神君履行神职之际，倒是让本座瞧瞧，你们是如何恪尽职守的！”
　　雷神电神对视一眼，司雷神君先祭出法器，他左手连鼓，右手推锥，口中念诀，顷刻间阴风阵阵，雷声隆隆。司电女神双掌运光，自天穹之中引出一道石破天惊的电光。
　　哪吒微微眯了眯丹凤眼。
　　不大满意。
　　司电女神心思何其敏锐，马上会意，朝司雷神君使了个眼色，两人口中念念不停，雷电愈聚愈紧，比先前的电光大出百倍不止，竟将偌大天囚牢照的恍若白昼。
　　哪吒终于舒展开眉毛，往远处挪了一步，怕雷电不受控制，走火沾到自己身上。
　　电光悬在穷奇的头颅上，摇摇欲坠。
　　穷奇再也装不下去了，那雷电落在身上真真是生不如死，几千年来它体会地足够了，它想求饶，想说再也不乱说话了，可是还没来得及，雷电已轰然落下，锥心刺骨之痛让它除了咆哮，再说不出任何话。
　　耳边充斥凄惨的怒吼声，敖丙不忍地将头偏过去。
　　雷神电神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穷奇身上狠狠展现了一把他们的威力，待惩戒结束，两人额间有些微出汗。
　　穷奇已痛苦地昏死了过去。
　　哪吒笑逐颜开，赞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华盖星君了。
　　两位神君稍稍喘了口气，为防止太师殿下又将敷衍塞责的帽子扣在他二人头上，依然很是卖力地聚起不比惩戒穷奇小的雷电。
　　神君们在心底默念：华盖星君啊，对不住了，谁叫你与穷奇在背后议论太师呢。
　　雷电迅起之势，汹汹往敖丙身上击去。司雷神君忽然发现先前躲远的哪吒，不知何时挪到距离华盖星君大概一丈远的地方。雷神大惊失色，他们引的天雷威力巨大，区区一丈远，必然会被波及。
　　若是波及到太师身上……
　　他们头皮发憷，不敢深想下去。
　　雷神慌忙将手一抖，雷电堪堪往另外一边天柱上蹿去，夺目的火星渐出数丈高。
　　“诶呀，”哪吒一副惋惜的模样，“神君怎么手滑了。”
　　雷神干笑一声，开始重新聚雷。见哪吒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他只好将雷引得稍小一些，控制在不误伤哪吒但威力最大的程度上。
　　这是个精细活，他和电神在心里好好算计了一番，方才设计出一团正正合适的雷电。
　　岂料，雷电刚聚起，他二人又发现，太师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又往华盖星君那靠近了一些。
　　于是雷电再次熄灭。
　　哪吒袖着手，一副既茫然又无辜的样子：“本座站在此处，不会妨碍两位神君的正事罢？”
　　“不会不会。”雷神擦了一把凉汗，心想妨不妨碍您老人家心里没数吗？
　　“那就好。”哪吒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又往敖丙跟前走了几步。
　　雷神与电神无奈地交换了个眼神。重新召起雷电，这次召了一条麻绳粗的细小雷电。这种雷电打在凡人身上都起不到惩戒作用，最多让凡人休克片刻，更别提打在天神身上了。
　　哪吒走到敖丙跟前，在他身旁坐下。敖丙在第一次时就知道他在护着自己，他已经帮了自己许多，他心中十分感激。敖丙低声道：“多谢殿下周全，只是殿下不必如此，小仙甘愿领罚。”
　　哪吒仿若没有听见。
　　水蛇般的雷电飘飘忽忽飞向敖丙。
　　哪吒突然俯身靠近，与敖丙脸对脸挨着。
　　他端详着敖丙白皙如玉般的面容，从英挺的剑眉到笔挺的鼻尖，再往下两片如蔷薇花瓣的红唇。
　　他靠的太近，带起温热的风喷在敖丙的脸上，有一股莲花清香，让敖丙呼吸一滞。
　　敖丙不习惯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近，身子不由僵住。他看着哪吒，缓缓眨了一下墨蓝的眼眸，眼睫如蝶翼般轻盈擅动。
　　哪吒眼眸一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暗自汹涌。他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敖丙有一丝别扭，轻声道：“殿下？”
　　哪吒恍然回过神：“本座失态了。本座还是觉得星君甚是熟悉，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
　　接着唏嘘道：“星君果真好容貌，竟让本座晃了神。”说着，他伸出两指，轻轻夹起敖丙颊上一根墨蓝的发丝，发丝在他指尖随风飘走。
　　雷电再次悄无声息地熄灭。
　　两位神君面露疑惑。事情似乎跟他们想的有点不大一样。
　　哪吒和敖丙的距离太近了，任何雷电靠近敖丙，都会波及哪吒。
　　司电神女眉头一蹙，从掌心凝起一粒米大小的电光。憨厚的司雷天神见了，不由疑惑：“你这是？”
　　神女没有答话，米粒般的雷电朝着敖丙的脸上而去，被这种雷电击中，就像被蚂蚁轻轻叮了一口。
　　敖丙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哪吒，感觉到什么蛰了下脸颊，用小指挠了挠。
　　神女每召一次电，哪吒就挠一下脸，让神女差点以为自己弄错了，击到了太师的脸上。再三确认，目标的确是华盖星君时，她才放下心来。
　　直至惩戒结束，哪吒肃然道：“两位神君履行神职果真兢兢业业，是本座先前误会两位了，本座在此赔个不是。”
　　司雷天神更加迷茫，一粒米打发的惩戒，也叫兢兢业业？他正要询问，神女狠狠踩了他一脚，于是他闭口不言了。只听得神女道：“不敢当不敢当。”
　　天帝的玉旨要惩戒华盖星君三天。这三天里，哪吒寸步不离地待在天囚牢，在敖丙身边哈欠连天地欣赏雷神电神先竭尽全力惩罚穷奇，再转而用被蚂蚁叮的雷电搔一搔敖丙的脸。
　　十分穷凶极恶和有失偏颇，很合哪吒的心意。
　　三天后，天兵解了敖丙的巨锁，哪吒终于高抬贵脚，先一步离开天囚牢。司雷司电两位神君长出一口气，天囚牢瞬间像是凡间过年般欢天喜地起来，就差敲锣打鼓欢送太师了。不少机灵的凶物打心眼里希望华盖星君再也不要到天囚牢里来。
　　目送华盖星君走出天囚牢，司雷神君终于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太师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大明白？就这样放过华盖星君了？难道太师在酝酿厉害手段对付华盖星君？”
　　神女看着敖丙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司雷天神。再愚钝憨痴，此时也该明白太师哪里是来找茬的，分明是来给华盖星君护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