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城战记(153)

　　众人下意识地抬眼，就见陆雪儿单手捂着嘴，一手轻轻拍着胸口，像是吃了好大一惊，她与众人站立的方向不同，其他人看得是山，她看的却是海的方向。
　　从冰原岛上望海，以前是望不到的，只能望冰川尽头的海平面，然而……那些遮挡视线的冰川一塌，再看……
　　却是依然看不到海！
　　那原本应该是波涛汹涌的海，不知何时，变成了天！
　　和山脚下的明镜一样的天，只是山下的天是倒着的，这里的天是横呈在众人的眼前。
　　一轮圆月停在天际，漫天星辰向下坠落，带出长长的星尾，幽兰的天空之中薄云浮动，云层之中，又巨大的鲛人正在空中游曳……
　　这一刻，天地已融合，明月在脚边，星辰在陨落，何处是人间？
　　就在众人沉浸于这诡异却又美好的景色之中时，小四子突然伸出手，指着天顶，说，“要出来啦！”
　　众人赶忙抬起头，心说要出来什么了？天地都颠倒过来了，现在就算神仙下凡了他们也承受得住啊！
　　可仰着天，盯着头顶原本应该是星空的天看了好一会儿，看到的却依然只是云海翻波。
　　正想问问小四子究竟要看什么？会出来什么？会不会有危险的时候……头顶的云雾缓缓地开始往两边散开。
　　众人眼睛睁得老大，都不敢眨眼，死死盯着云层分开后出现的空隙，心头则是再一次疑惑——他们都没疯吧？的确是大头朝上站着的吧？上边应该是天，脚底下才是地面吧……
　　在众人的期盼守望之中，云雾渐渐变薄，消散……
　　在云层之后，出现了一座倒悬着的宫殿。
　　众人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后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睁开眼睛再看……没错！一座倒悬的宫殿。
　　这宫殿华美，宛如一幅水中的倒影，真实，却又虚幻。
　　倒置的宫殿造型有秦汉之风，高大雄伟，但殿堂是白色的，白玉墙水晶瓦，宫殿的基座在水上，六座有八角飞檐的白色亭台连接着桥，围成了一个六等星的形状，将宫殿围在中间。桥下的水面波纹荡漾，点点星光点缀着这座宫殿，如果仔细看……几颗明亮的星，都在建筑的轮廓之上，彼此连接闪耀在夜空。
　　“沉星殿……”天尊自言自语，眼里却有淡淡笑意流露出来，仿佛不是在叫一座宫殿，而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的名字。
　　展昭和白玉堂彼此对视了一眼，原本只想感慨一下此情此景的美，却被彼此眼中映出的星光所吸引，忘了言语。
　　陆雪儿倚着白夏，发出赞叹，“原来传说中的沉星殿，就是指由星辰构成的宫殿。”
　　……
　　身处山巅之上的展昭等人，一定没有想到，此时同样在望着沉星殿的，还有黑风城……确切地说，应该是身处西域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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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的地＆震持续了相当久，波及的地域除了黑风城之外，还有周边几乎所有的城邦部族。
　　赵普提早的一句警示，奇迹般地使这次严重又突然的地＆震，没有造成一个人的伤亡……
　　西域诸国的国主，跟赵普关系好的，都想给他磕一个。就算是那些跟他关系不好的，也发自真心地想跟这位他们最讨厌的修罗王爷说一个“谢”字。同时，大家也都有个疑问，赵普是怎么知道会地＆震的呢？
　　而黑风城中更是热闹。
　　城中百姓聚在一起议论，都是赞叹元帅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真是天佑大宋。
　　少数一些知情的赵家军将领则是心照不宣——他们元帅家的书生军师都神了！
　　赵普军帐里的几大副将默默交换了个眼色，跟着贺一航和鲁严老爷子出去善后了。
　　临出门，鲁严老爷子没忍住，给公孙做了个揖，“先生此生必定洪福齐天，福泽子孙。”
　　欧阳等人都点头如捣蒜，好家伙——一句话救了多少人啊，所以说要多读书啊！有学问关键时刻才能救命，神得都快赶上小四子了！
　　帐中其他人都走＆光了，公孙眨眨眼，瞄了一眼赵普还搂着他的手，那意思——撒手！
　　赵普笑了，他可没放手，只是颇为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看出会地＆震的？”
　　公孙道，“其实这几天晚上我观星就觉得星象奇特，气候也有点反常，然后么……”
　　说到这里，公孙略有些小得意地说，“我到黑风城后闲着的时候，看过一些关于黑风城的地方志。大概一百年前，西域也发生过一次很大的地＆震。我在看一本旧医书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些关于这次地＆震的详细记录。是一位当年经历了地＆震的老郎中写的，他只是随手记录在了医书的空页里，详细描述了一下他在地＆震前后观察到的气候和草木的异常。总之综合我从各种书上看到的，关于百年前那次地＆震前后的情况，和这几天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有五成的把握，可能会再震一次。”
　　赵普认真听公孙将话讲完，点了点头，抬手握住公孙一把头发轻轻地晃了晃，“咱们说句俗套些的，如果将你今天的事书表上奏，这功绩够你封个世袭的爵位，再拿块免死金牌的，史书上也要写你一笔，你回开封的时候，赵祯估计会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来接你。”
　　公孙哼哼了一声，嘟囔一句，“我才不在乎这些个……”
　　他话没说完，赵普就点头，“我知道你不在乎，你是真的不在乎。”
　　公孙抬眼瞧瞧赵普。
　　赵普微笑，神情温和，“我一个元帅，要靠杀人来救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救了那么多人却没伤过任何一条性命。”
　　公孙有些惊讶地看赵普。
　　九王爷将手里公孙的那一缕头发松开，翻过手，手背轻轻碰了碰公孙的肩，说，“今晚，你是英雄，我赵普从来不服别人，但是我服你。”
　　公孙听着赵普的话，不知为何……眼竟有些热。
　　公孙长那么大，没少听别人的夸赞，从他的学识到医术，身边的人似乎一直都在称赞他，聪明异常的他，一直是别人口中的旷世奇才。而这世上第一个让他觉得被轻视的人，就是当年将他拒之门外的赵普。这么多年后，赵普却跟他说了一个“服”字。
　　公孙突然有些感动，已经很久没有哪句夸赞可以这样打动他了，什么“神医”、“博学多才”、“悬壶济世”之类……听多了，早已没了感觉。
　　公孙偶尔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养大了小四子而已。可现在这一刻，他觉得除了小四子之外，让赵普服气，应该是另一个值得他得意一辈子的成就。
　　赵普见公孙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这种笑容是不多见的，书呆高兴了！自己几句话，应该比那些世袭爵位免死金牌，还让他高兴。
　　赵普觉得月黑风高的气氛实在是不错，公孙心情也难得那么好，身旁也没个打扰的人，机会难得，应该拉近一下关系什么的……
　　九王爷边想就边往前凑，公孙也难得没踹他，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赵普正暗爽，觉得书呆就近在眼前了，突然……大帐门口欧阳少主冲了进来，“赵普！”
　　公孙被吓了一跳，扭脸，赵普气得肺都快炸开了，吼，“你丫就不能等天亮再来……”
　　只是赵普这边吼着，那边已经注意到了欧阳神色异常。
　　“出什么事了？”赵普忙问，心说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趁地＆震跑来攻打黑风城？不要命啦？
　　“望星滩！”欧阳直蹦跶，指着西北方向，语无伦次，“望星滩！”
　　赵普皱个眉头，“哈？望星滩怎么……”
　　九王爷话没说完，公孙突然一蹦，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说……”
　　公孙话没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
　　赵普手还维持着刚才搂人入怀的状态呢，这会儿怀里空空，九王爷一撇嘴——千载难逢的机会没啦！哪个不要命的赶紧来攻城，让大＆爷我揍一顿出口恶气啊！
　　叹了口气，赵普背着手溜达出去，想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可九王爷走到大帐口，就见所有人都跟望风的爪狸似的，站直了蠢兮兮往同一个方向望着，脸上那表情跟张着嘴的蛤蟆差不多。
　　王爷一脸嫌弃，扭脸，跟众人往同一个方向——西北天空一望……立刻愣住了。
　　就见原本高挂在天顶的那一轮明月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了，这会儿就落在大漠边沿，而天空之中，一道道流星划过，数量之大仿若繁星坠落。
　　更诡异的是，西北的天顶出现了一座宫殿。那宫殿水中影镜中月一样，似真似幻，似有似无，且宫殿轮廓点点星光闪耀，宛若星铸之城，赫然出现在半空之中。望星滩泉水喷涌，也不知道是喷出了多少水，原本一马平川的大漠上水光潋滟，那座星城仿佛建于水上。
　　众人正呆望，忽然“哗啦”一声，水面翻涌＆出一股波涛，一个巨大的人影破浪而出。
　　人群惊呼声刚刚出口，第二声惊呼应接而来……只见那人影跃入半空之后，人影拖出＆水面的不是双＆腿，而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带出的也不知道是水光也是掉落在水里的星辰，晶莹的光点洒满夜空。
　　那硕大鲛人在跃出＆水面之后消失于繁星之中，等了片刻，又从星城之后出现，甩着鱼尾摔入水中，激起更多的星光。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这西域大漠，已经出现过两次奇迹一般的神秘景象了，如果说之前迷海之中的鬼城给众人的观感是诡异、绮丽……那么此时这座星辰构成的宫殿，是壮丽绝境的华美。
　　“原来在这里看是正着的啊……跟看倒的是不一样的风景呢。”
　　在众人寂静无声的凝望时，赵普听到了身后有个慢悠悠的说话声传来。
　　他回过头，就见公孙某裹着条厚厚的貂皮大氅，双手抱着个暖炉，走了过来。
　　“老爷子。”赵普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站在赵普前边的公孙和贺一航他们也都回过头来询问。
　　公孙某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很久以前，有一位昏＆庸又残＆暴的君主。某夜，这位君王噩梦惊醒，梦中，他的宫殿塌了，他被砸死在寝宫里。次日，那位国君就要重建皇宫，建造一座永不会塌的宫殿。然而重建工程十分浩大，需要征用十万徭役，花巨资以及工程时间估算需要十年左右。国君觉得太慢，就有臣子献计，将徭役数量加到百万，不就一年之内完成了么？国君觉得有理，立刻下旨大兴土木……一时间，民＆不＆聊＆生，大批壮丁被＆逼服徭役，民＆怨沸腾。就在这时，有一个来自极北的白衣俊美少年途径此地。见民众疾苦，少年问明了缘由，就求见国君，说他能在一天之内，建造一座永不倒塌的宫殿。少年却向他保证，不用徭役，不用土木方石，一天完工。国君疑惑，不用人力物力，那要用什么材料来建造？那少年伸手指了指天空，用星星！国君自然不信，但又十分好奇，于是与那少年立下契约，如果他能建造好这座宫殿，那就取消徭役制，可如果一日之内建造不好，少年就要人头落地，少年欣然答应。当晚，子夜时分，少年将睡梦中的国君叫醒，带他来到了宫门口，抬手一指远天。国君抬头远望，就见天边圆月停驻，众星拖着长长的光尾陨落……待到光影平静，天边出现了一座绝美的，星辰搭建的宫殿。国君大喜，立刻下旨取消重建宫殿的计划，并将徭役们释放。那少年对着远处一指，示意国王，可带着皇族与臣子，迁入新居。国王欣喜，重赏了那少年之后，带着满朝文武皇室家眷，一起朝着那座宫殿走去。然而他们走啊走……走了一夜，那座宫殿依然不远不近，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等天亮的时候，宫殿就随着晨光消失了……而那位国君和那些臣子，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城中百姓推举出了另一位仁德的君子做国王，从此生活安逸平静，王国兴兴向荣。许多年过去，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白衣少年，那座星之城堡也没再出现过。但是那绝美的宫殿，却深刻地印在城中百姓心中……遥在天边，触不可及，月落星沉，华美绝世……称之为，沉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