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先说说,当初血祭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跑进离断斋种子里了?”傅回鹤抱着仙人球的花盆,在花满楼身边坐好,一副准备听故事的乖巧表情。
长盛君见花满楼非但不嫌弃这货,居然还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想起盛崖余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傅回鹤啜着茶水,笑眯眯地看着长盛君。
长盛君无语了半晌,到底还是开口道:“你的外祖母是先天灵木修炼成精,与我有旧,当年你母亲生来便有返祖之相,于草木一途颇具天分。”
“他……”长盛君顿了一下,改换了一个称呼继续道,“天道后来降难傅氏,人妖两族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立下血祭阵法。你父母与想要保全傅氏却不得其法,于是你的母亲找上我来寻求血祭大阵的破绽。”
“你找到了血祭大阵的破解之法?”傅回鹤顺着长盛君的话往下说。
长盛君却迟疑了一下,竟摇了摇头:“血祭大阵没有破解之法,因为那个阵法一开始,是我创下的。”
傅回鹤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花满楼也愕然抬眸看向长盛君。
傅回鹤沉默了许久,而在此期间,长盛君也没有说话。
良久,傅回鹤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道:“那阵法我后来研究过许多次,虽然我在阵法一道并没有卓越的天赋,但我也能看出来,从一开始……那个阵法的作用,就是彻彻底底的掠夺他人灵力血肉,来造就一个力量逆天却极其不稳定的人。”
一个所谓的……气运之子。
长盛君顿了顿,开口:“是。”
“你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创造了那个阵法。”
“是。”
“为什么?”傅回鹤死死盯着长盛君。
长盛君的兜帽被摘下,抬起头与傅回鹤四目相对,声音平静到近乎淡漠:“救世。”
傅回鹤的眼皮一跳,指甲深深刺入手心之中。
花满楼抬手覆住傅回鹤的手背摩挲了一瞬,而后看向长盛君,代替傅回鹤继续提问:“前辈隐于傅氏族地,这阵法应当不是为了覆灭傅氏所创,对吗?”
长盛君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眼花满楼,似乎对他现在的平静冷静感觉到有些诧异,但有些问题他的确也应该告诉给傅回鹤听,现在说,以后说,都没有差别。
他道:“苍山境支撑天地的建木在三千年前便已经濒临坍塌过一次,建木断裂,天道化身归于本源模样。是一次万人血祭,祭天者以身合道,才为建木重新续上了生机。”
“但在那之后,祭天者便消失无踪,无人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这样的往事实在太过久远,兜兜转转经历过两次大劫难存活下来的知情人,就只剩下长盛君。
长盛君轻声道:“关于三千年前的那场天灾,傅氏典籍之中曾有记载,我知道你们还能重返族地,与其听我一家之言,不如亲眼去看上一看。”
说完,他不再说这些,而是继续道:“血祭大阵没有破绽,一旦发动无法逆转,但我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一个漏洞。在足够强悍的灵力下,却未尝不能保全血祭者的魂魄脱离大阵。”
“我和你的母亲便用草木之灵的方法一点点护住了他们的魂魄,直到……直到你祭天之后,血祭大阵崩塌。你的母亲用最后的力量化身离断斋,而我则带着祭天之后魂魄受损的你和那些种子穿过世界的间隙,最终被聚集在了离断斋。”
“当年往事,便是如此。”长盛君手指一动,仙人球从傅回鹤手中脱离而出,飞到了长盛君怀里。
就在长盛君将要离开院子时,沉默许久的傅回鹤开口了。
“合身为天道的代价,是不是泯灭七情,断绝六欲?”傅回鹤的声音很冷,很平,听不出喜怒。
长盛君背对着傅回鹤,良久,低声道:“……我不知道。”
祭天者经历了什么,舍身合道者又经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当年的那一万血祭的人,也是和傅氏一样无所缘由,被逼走投无路为之吗?”
“……不是。”长盛君闭了闭眼,抱着仙人球花盆的手指收紧,“他们是人妖两族中知情且自愿献祭的大能。”
“好,最后一个问题。”傅回鹤面无表情,声音近乎沉冷,“天道有意献祭傅氏,你可有提前知道?”
“我不知道!”长盛君猛地转过身来,紧咬牙关深呼吸了几下,第一次情绪出现激烈的起伏,“如果我要是提前知道,断然不可能第二次出现血祭大阵!当年我们就知道,这种做法本就是错的!”
“什么舍身合道,存续世界!本就是行不通的谬谈!”
长盛君像是想起什么,短促的冷笑了一声。
“不肯放手的执念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许久,见傅回鹤不再发问,长盛君抿着唇角,面无表情地整理好兜帽,径直转身离开。
傅回鹤反手用力捏紧了花满楼的手,张了张口,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深深看了花满楼一眼,转而化作灵雾没入小莲花中。
花满楼叹了口气,见水面上的小莲花用莲叶将花苞紧紧裹起来,连个尖尖都不外露,眼神中掠过一丝震撼与担忧。
泯灭七情,断绝六欲。
这种世人通常用来形容神明天道的词语,现如今想来,像极了当初祭天之后在离断斋醒来时的傅回鹤。
如长盛君所言,血祭大阵早在两千年前便用过一次,当初祭天者为救世舍身合道,那么如今苍山境的天道……
当年种种究竟真相如何,或许真的早已湮灭在流逝的岁月中,再也寻不到痕迹。
***
是夜
忙碌了好几天的盛崖余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楼。
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盛崖余在桌边缓了一阵,打起精神卸下身上暗器机关,褪去外袍朝着里间走去。
小童方才送来的水还残留着暖意,盛崖余也不愿再折腾他们,便打湿了巾帕随意擦了擦身上,换了身亵衣在床榻中躺下。
许是疲惫至极,盛崖余的呼吸很快便平稳绵长下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盛崖余床边,犹豫了一下,弯腰伸出手去——
原本躺在床上的本该熟睡的人猛然睁开双眼,乌光急闪,从他齿缝间迅疾而出!
这一道暗器极快,直取咽喉要害,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几乎令人避无可避。
无情目光冷然地逼视床边贼人。
那全身包裹严实的贼人在一瞬间懵了一下之后,竟愣愣站在盛崖余的床边。
盛崖余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与凝重。
来人默默解开斗篷,抬手从自己咽喉皮革处抠下来一枚小小的尖刺暗器。
盛崖余:“……”
某贼人:“……”
盛崖余坐起身来,手指已然搭在床榻边的暗器机关之上:“阁下何人?”
“我是……呃,”这人深夜闯入他人房间,反倒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指向在窗台上开花的仙人球,迟疑了一下,道:“你养的……仙人球?”
盛崖余几乎是被气笑了,冷冷道:“阁下莫不是看我犹如三岁孩童?”
完全不知道如何同人相处的长盛君喉结滚动了几下,在盛崖余警惕万分的目光锁定下,转身两三步走到窗台边上,端了仙人球又回到盛崖余床边。
盛崖余已经趁此机会翻身而起,瞬息间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长盛君抱着仙人球,张口欲言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索性眼睛一闭,直接回到本体里面,给盛崖余现场表演了一下开花。
盛崖余所有的表情都在仙人球半悬在空中,开了花又闭上,闭上又打开的诡异过程中空白了。
长盛君再度化成人形,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道:“我真的是你养的仙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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