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火(45)
他只能勉强让那些火焰不去伤害到陆桓意的生命,但无法长时间的保证在火团内的陆桓意不受一点儿伤。
还好陆枕书把他救走了。
等他能控制自己了,便不再和陆桓意打了,不管陆桓意怎么打他都不动手。
陆桓意等了会儿,没等到尹烛说话,便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来一把攥起尹烛的衣领,直接把人按到了地上,紧接着自己骑了上来,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攥着他的衣领,道,“想做的事,想说的话,要在能说的时候说清楚,不能等以后没有机会了再来后悔。”
他顿了会儿,继续道,“这是你和我说的。”
“……嗯。”尹烛十分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这一个音。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陆桓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了,“就他妈知道跑,有什么事儿说出来能累死你吗!累得死你吗!会他妈浪费你生命中宝贵的一分钟吗!”
又开始一口一个他妈了。
尹烛抽空想了一下,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陆桓意的脸。
“他们要我杀了你,”他的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有开过口。说完这句他停了一会儿,直到周遭的雪又重新落下了,他才继续说,“从我上次醒来之后,脑子里一直记得,他们要我杀了你。”
陆桓意愣了愣,似乎是在惊讶尹烛掌心从未有归的低温。
“……所以我只能远离你,”尹烛有些困惑地歪了下脑袋,被攥着衣领使得他这个动作做得不是那么顺畅,“你为什么要追过来?”
那些声音就像绕在身边无法挥散的迷雾,尹烛躲不开他们,生怕哪天真的受了他们的控制,只能躲开陆桓意。
原本还能抑制住的杀意在半山腰与那个少女一站后再也抑制不能,若不是他及时飞走,指不定会对陆桓意做出什么。
可是陆桓意为什么要追上来。
万一自己杀了他怎么办?
漫长的余生里,哪怕他记不得陆桓意的脸了,夜半时分都要在一阵令人心惊的愧疚与悔恨中度过吗?
“我不追你我追谁,”陆桓意叹了口气,“别人没这么好的命让我去追啊。”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尹烛看着他,“我很怕。”
“怕个屁你怕,”陆桓意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不准怕。”
“打完了啊?”一旁的陆朴怀终于嗑完了瓜子,把瓜子皮往兜里一揣,拍拍手,“尹先生,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师父有请。”
尹烛盯着陆桓意,没回话。
“请吧,”陆朴怀又说了一次,“尹先生。”
谁也没有回答他。
陆枕书在一旁看着陆桓意骑在尹烛身上,抓耳挠腮浑身难受。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回去吧,”陆桓意和尹烛对瞪了一会儿,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雪地里躺着不难受是么?”
你把我按下来的。
尹烛等陆桓意起来了,才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问道:“为什么不准怕?”
陆桓意翻了个白眼,接过陆枕书递过来的药往伤口上擦,“你刚才在半山腰和谁打架?”
“和一个红色衣服的女孩儿,上次抓走你的黑袍道士旁边的那个人,”尹烛顿了会儿,继续问,“为什么不准怕?”
“那个人上山了?”陆桓意惊讶地看向陆枕书,陆枕书立刻吩咐身后的几个师弟去搜寻上山之人中是否有穿红衣的小姑娘。
“嗯,还拿了一种很奇怪的香料,我闻到那个……就会很难受,之前接我去待客厅的那个人也用这种香料让我睡着了,”尹烛说,“你们师门里,也有奇怪的人……我之前忘了,再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才想起来。”
“家贼难防啊,回去让师父查查去,”陆朴怀啧啧两声,一把拽住陆枕书往前快速走去,“你们接着唠啊,我们先走,你们记得回来就行。”
“唠什么!”陆枕书看样子像是想挣扎,陆朴怀后面跟着的两个师弟直接抬起他的腿将人抗走了。
真好。
今天的大师兄依旧没有大师兄的威严。
“你……”尹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了,“为什么不准我怕?”
陆桓意叹了口气,“衣领是复读机开关么?揪一下就打开了。”
“啊。”尹烛没听明白,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不是傻逼,不会站在那儿让你杀,打不过我不会跑是么?你扭头就跑这像话么?像话么?”陆桓意说,“而且是你要杀我,你怕什么,你有病吗?晕血啊?”
“怕你死,”尹烛说,“我很怕你死。”
陆桓意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尹烛,眼睛突然被风吹过来的雪糊了一下,他猛地一缩,又垂下了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陆桓意才踢了下脚边的雪,抬起头冲着尹烛呲牙笑了起来,“怕我死就别离开我,下次再逃跑,我转头就从山崖上跳下去。”
尹烛扭头瞪着他。
“我们人类很脆弱的,”陆桓意一本正经地说,“山崖上跳下去肯定活不了了。”
“那我不跑,”尹烛伸手握住了陆桓意的手,很谨慎地揣进自己兜里,“不跑了,错了。”
陆桓意没话说了,过了会儿,他抬起另一只受伤的手,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第46章
陆桓意的手还被尹烛牵着揣在兜里。
他们飞出来很远,想再回去光靠走是走不了的,陆桓意的剑又被他随手丢了,这阵儿只能看着师兄们翻身上剑飞行离去,自己被尹烛牵着手,抽不出来也飞不起来。
人的一年总有那么三百六十五天碰上闰年三百六十六天不如意的。
陆桓意想。
“我抱你回去。”尹烛捏了捏他的手,没松开,直接站到陆桓意面前,搂住他的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扇动了下,他们离开了地面。
陆桓意这阵儿才想起来尹烛是有翅膀的。
此时此刻的翅膀已经看不太清了,尹烛没能完全化出原型,方才暴走时露出的四翼也不过是一阵金光的轮廓,并没有露出翅膀模样的一丁点儿。
陆桓意开始回想古书上画着的鸣蛇的样子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尹烛抿了下唇,他飞得不是很快,所以陆桓意也没有太难受。
“知道什么?”陆桓意问他。
“知道我……是个什么蛇。”尹烛低下头,陆桓意的卷毛糊了他一脸,他皱皱鼻子,往后仰了下脑袋。
“鸣蛇,”陆桓意说,“对吗?”
尹烛没说话了,两个人很快落了地,落在后山陆桓意的房子后面那个小院子里,尹烛低头看了看陆桓意,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不生气。”
“别他妈随便亲我,”陆桓意瞪了他一眼,“我气过了,现在属于怎么看你都不太顺眼的阶段。”
“那怎么办?”尹烛没再亲他了,但是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了陆桓意的脸侧。
陆桓意耸耸肩膀,往后退了退,“喊声爸爸来听,喊完我就不气了。”
“爸爸。”尹烛喊得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很是欢快地喊了出来。
陆桓意一阵牙疼,“算了……是我不该和你太认真,先去见我师父吧,他找鸣蛇很久了。”
“他找我干什么?”尹烛看着陆桓意,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陆桓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一阵心悸,又往后退了一步,背都抵到后门上了,清清嗓子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不会害你就是了。”
道士与妖怪早就和解了千百年,许久之前便不再有固执地认为妖怪就是为祸苍生的道士,也不再有闲着没事儿杀人练功的妖怪——除去那些被妖气或者蛊惑的妖怪——现如今在人间作乱的,大多都是不懂事爱捣蛋的妖怪和怨气未消的厉鬼。
师父对那些妖怪都十分友好,对尹烛更是不会做什么了。
陆桓意把尹烛带到前厅,师父正在那儿等着,陆枕书和陆朴怀已经站在那边复命了,就等着尹烛上前去和他们唠唠嗑说说话。
“尹烛,”师父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你是否伤了我门下弟子?”
“弹琴的那个?”尹烛想了想,“我没有,她是被夺舍了,身上没有伤。”
“那就好,”师父像是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似的,等尹烛说完“我没有”后立刻展开了笑颜,“那你在后山和谁打架?是不是夺舍的那个?来来来说说她的外貌特征什么的,我们照着抓一抓。”
“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尹烛说完,顿了会儿,“穿红衣服。”
“嚯,这形容,”陆桓意忍不住乐了,“十分到位。”
“换个形容啊,谁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师父翻了个白眼,从高台上跃下,“有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特征?”
“……她身上带着一股香味?”尹烛说得有点儿不确定,“我闻到那种味道……就会很害怕。”
师父愣了下,想起什么似的,招手唤来陆朴怀吩咐两句,等陆朴怀走了之后又重新冲着他们笑了起来,“好了,那没事了,我们再来谈谈别的事。”
还有事啊。
陆桓意看师父的表情便知道,这是要说正事了。
师父这次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在口中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说出口的时候,尹烛突然闭上了眼睛往后一倒,陆桓意反应飞快地接住他,没好气地冲师父说了句:“要说正事儿不快点说!他又冬眠了不知道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