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30)
夏星澜任由他推开长剑,心中一片惊涛骇浪,面色却是如常。
“我不信你。”
“我不需要你信我,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帮你进入妖界,报名拜月大典,按照你的实力,一些小妖根本不足挂齿,只要进入到决胜赛,青君自然能看到你。”连歌缓缓说道,每一句对夏星澜而言都宛若一颗包着糖衣的毒药,让夏星澜虽心知不可为,却忍不住点头。
“你要什么。”夏星澜收回剑,沉声问道。
“我要千月草。”连歌说。
“那是什么。”
“每一届拜月大典的魁首,都能获得一个彩头,而千月草便是历来大典中的彩头之一。”
“你就一定认为我能取得魁首?”夏星澜淡淡道。
“只要你能进入决胜赛,我相信,会有人让你赢的。”连歌信誓旦旦道。
“你要这个做什么。”
“治我的伤。”连歌有些不耐烦,冷声道:“我带你去朱雀山,助你进入妖界,之后的事就得看你自己了。”
夏星澜嗯了一声。连歌便一挥手,顿时周遭景物模糊起来,耳畔风声猎猎,时空扭曲,夏星澜只感到自己如一道微光般穿梭于千家万户、名山大川中,随后身子一轻,眼前便赫然显现出一座直插云霄的大山!
山旁霞光万丈,不时有鸟群飞过,山间云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夏星澜却只感到一股极为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霎时将他体内的疲乏一扫而光。
这就是……玉沁的家么?
骨山。
残破的宫殿内惟余粗重的呼吸声,一丝幽幽的莹绿光芒照亮了王座的四周,乌禾吸纳着绿色玉-珠中的修为,随着修为的流失,内丹周身的光芒逐渐变得微弱起来,直至光芒消失,自半空坠下。
一双骨骼分明,布满伤痕的大手接住了黯淡的玉-珠,随即五指收缩微一用力,珠子化作齑粉自指缝中流失。
乌禾长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左手,本来枯骨的地方,此刻却已然长出了皮肉。
“怎么样了。”
胡九郎自阴影中走出,沉声道:“青毓得了新的内丹,修为不减反增。”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斩草除根么?!一群废物!”乌禾顿时怒喝道。
胡九郎的面色亦有些难看,语气僵硬道:“谁能料到司徒岭会有可以替代内丹的宝物?如果不是因为司徒岭,青毓必死无疑!”
“借口!”乌禾勃然大怒,猛地起身,顿时一股威压横扫而去,胡九郎只觉得胸口一痛,身躯便被猛地被那道劲风扫地撞在一旁断裂的石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胡九郎痛苦地在地上颤抖,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乌禾吸纳了青毓的内丹后,果然伤势已好。
胡九郎捂着胸口缓缓起身,抬手擦去唇角血渍,说:“胡小芸也被青毓杀了,接下来他们怕是会对狐族下手。”
“蠢货,过早地暴露了暗桩,真当司徒岭是个游手好闲的妖王么?!”乌禾讥讽道。
胡九郎沉声不语,垂着的手暗自握拳,咯咯作响。
“连歌呢?”
“拜月大典提前,我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让他去接近夏星澜了,兴许能借由夏星澜……”
“你觉得青毓会重蹈覆辙?”乌禾皱眉,俨然一副不信的模样。
“如果是之前的玉沁,他不会。”胡九郎若有所思,“但我听闻,现在的青毓他已经不记得夏星澜了,只要让他重新爱上夏星澜……”
“凡人虽弱,却不是好糊弄的。”乌禾冷冷道。
“这回,将他们两个一道除去。”胡九郎抬眼,看向王座之上沉默的乌禾。
乌禾久久不语,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胡九郎,面沉如水。
胡九郎丝毫不怯地与之对视。
随后,乌禾一挥手,“去吧,这次不要再失手了。想来妖界也该重新洗牌了。”
第29章 重逢
后花园中百花齐放,草木郁郁葱葱,时而几只蝴蝶留恋花丛,继而慢悠悠地飞起,落在一旁的秋千架上。
司徒岭躺在秋千椅上,脑袋枕在姚珏腿上,惬意地直哼哼,姚珏则拿着一柄檀木精雕的小梳子轻轻梳理司徒岭的长发。
“什么事这么开心?”姚珏见司徒岭舒服地活像一只偷了腥的橘猫,忍俊不禁问道。
“你瞧,谁来了。”司徒岭说着便将掌中精致的银镜递到姚珏眼前。
镜面中白雾散去,显出朱雀山下久久伫立的一道人影。
“这是……?”
“那个道士。”司徒岭哼哼了两声,“没想到他竟这么有毅力,还能追到这里来。”
姚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才发觉司徒岭看不到,于是便又嗯了一声。
司徒岭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山门前踟蹰的夏星澜,姚珏心知他要使坏,只得无奈道:“你又要做什么了?陛下也是个老妖怪了,还要捉弄一个凡人不成?”
“夏星澜一介凡夫俗子,又是如何来的朱雀山?你猜猜这是谁的手笔?”司徒岭咧嘴笑道。“乌禾那个傻子,活了那么久,光长年龄了。”
“你是说,夏星澜与乌禾联手了?”
司徒岭哂然一笑,“不可能,他必定是冲着青毓来的,想来他已经从乌禾那儿得知了拜月大典的事了,乌禾想借由夏星澜来离间我和青毓。不过嘛,照那凡人的性子,只要见了青毓,还会管别人说了什么?”
夏星澜说着便抬起手指,朝着镜面一点,霎时指尖触及之处,漾开一圈涟漪,又再度归于平静。
姚珏脑袋凑了过去,轻飘飘地一瞥,顿时失笑:“莫要为难人家了,这雷阵就连你我都需谨慎对待,你拿来拦他的路?这是要棒打鸳鸯啊。”
“嗳,我这不是帮着青毓试试他么?”司徒岭懒懒起身,一脚踩在秋千上,一手撑着秋千椅,煞有其事说道:
“青毓当初为了他可是眼都不眨一下就拔鳞了,我这只是看看他有没有这胆量罢了,况且肉眼看去是万丈深渊,实则有一座透明的桥横亘其上,只要他愿意踏出一步,自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过来。”
姚珏莞尔道:“那雷阵呢?”
“吓唬吓唬他而已。”司徒岭重又躺了回去,一手抓着银镜,一手握着姚珏的纤长五指把玩。
夏星澜站在朱雀山下,山巅高耸入云,两旁青山绵延似是有数万里之远。山间草木茂盛,鸟雀众多,清脆鸟鸣声在山中愈发旷远。
夏星澜一路上都在想着待见到玉沁后该如何如何,但现在真当他站在山下之时,却没由来地起了一阵怯意。
玉沁…会愿意和他回去么?
夏星澜又站了许久,直至日上三竿,林中的鸟雀纷纷拍打着翅膀刷拉拉地飞走,他才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踏出,周遭景色瞬息万变,眨眼间青山消失无踪,眼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长逾百丈的天堑鸿沟,一座看起来颤颤巍巍的木桥联结悬崖两端,悬崖对面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极为气派的宫阙。宫阙四周祥云遍布,金光阵阵,不时有各色光束自宫阙中进出。
夏星澜从未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孤身进入妖界,一时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夏星澜转头看去,来时的路依旧在那儿,不过从里往外看去却是毫无异状,谁知踏出一步便是全然不同的景色。
夏星澜长出一口气,正准备踏上木桥,却忽闻一声细小的“咔啦”声,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恰如初春破冰声般,一声接着一声,接连响起。
夏星澜暗道不妙,忙快步跑上前,恰恰跑到离那木桥几米处时,一道金光闪过,夏星澜只觉得自己好似撞在了一座坚硬的墙上,顿时被一股蛮力掀翻,跌了回去。
同时,一阵巨响,眼前的木桥轰然坍塌,木板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中。
夏星澜立马起身,顾不得满身尘土,急急向前奔去,却再一次地被那道金光弹了回来,夏星澜摔地狼狈不堪,啐了一口吐出口中血沫,面色凝重地看去。
只见那金光并非只有一道,而是有数百千道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幅遮天蔽日的网,只不过那网若不细瞧根本发现不了,唯有几道金光在网间穿梭。雷阵竖在悬崖前,将万妖殿与朱雀山隔成两个空间。
夏星澜缓缓起身,打量起了四周,见那雷阵的右边连接着一座高山,高山则与另一端陆地相连。
夏星澜思忖了会儿,伸手从旁捡了块石头,朝雷阵扔去,只见那石头甫一触及雷阵,便霎时爆开一阵金光,“噼啪”碎裂声中,石头化为齑粉。
另一端,姚珏拿了颗洗净的葡萄,凑到司徒岭唇边喂他吃。司徒岭张口将姚珏的细嫩指尖一同含了进去,软舌宛若一根羽毛般轻扫过姚珏指腹,惹得姚珏顿时如被火燎了般猛地收回手。
司徒岭闷笑几声,厚着脸皮起身又凑过去要亲嘴,被姚珏一手推开。
“你看。”司徒岭收了调笑心思,将银镜递到姚珏眼前。
“看来他也不过如此,还是我高看了他。”司徒岭嗤笑一声,镜面中显示夏星澜正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姚珏只是瞥了一眼,便将镜子夺了过来,随手一挥,银镜顿时重又变成了一幅普通镜子。
“要做的事还很多,青毓一人恐忙不过来,我们去搭把手吧。”
司徒岭不置可否,被拉着走了。
一忙便是一天,直至入夜,月上梢头,夜风微凉,白日里喧闹嘈杂的鸟雀此刻皆安睡在林间的巢穴中。唯有月影下随风摇晃而投下的斑驳树影。
夏星澜简单地修整了一番,将多余的行礼都丢在山脚下,孤身一人轻装上路,只带了一柄剑,便再度踏上了那条进山的小路。
这次夏星澜却是并未向前,而是转了个步子,走向一旁的高山。
月色下的崇山峻岭,宛若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咆哮着俯视着夏星澜。
夏星澜出了一口长气,眼神坚定,徒手抓住一块凸起在山壁上的石块,手脚并用,开始向上攀爬。
寝殿中,红烛摇晃,夜色静谧,司徒岭呼吸平稳,睡容恬然,显然是已经睡熟了去,姚珏轻手轻脚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替司徒岭拢了拢被褥,便将手探入他的枕头底下摸索了一阵,随后便将银镜拿了出来。
姚珏起身披上外衫,散发未束,面有倦色,却是强撑着捻了个手诀,银镜顿时微微发出亮光,随即画面一层层涌动浮现,直至清晰可辨——月色下,一道人影正艰难地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上攀爬,然而山壁太过高耸险峻,那道人影只能一寸一寸地小心翼翼攀岩,却是离山顶还差得远。
姚珏顿时眉头紧蹙,暗骂了一声,忙起身一阵风似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