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毒舌向导(132)
这样看着,就好像他们触摸到了彼此一样。
尽管冰冷的,厚重的装甲玻璃,隔绝了一切温度与声音。
陆阑秋的手修长白皙,竹节一样线条优美,方麒的则带着风霜与战场带给他的痕迹,整个手掌硬生生大了陆阑秋一圈,每一个骨节都透着强悍。
两人手上都有长年存在的老茧,陆阑秋的在食指和中指关节上,而方麒的在掌心。
那是他们属于各自的勋章,这样两只手分开看,怎么都不会和对方产生联系,可放在一起这样看着,却和谐极了,好像他们生来就属于彼此一样。
方麒看痴了,把酒后有些微烫的额头贴了上去,冰凉的玻璃帮他清醒了不少,而陆阑秋犹豫了一下,也靠了过去。
就这样隔着一层装甲玻璃,他们靠在了一起。
水底的青荇草晃晃悠悠,月光静谧而和缓。
“我说陆老师,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海底总动员吗?我可没有见过泳姿这么奇葩的水底生物。”旖旎缱绻的氛围,瞬间被方麒一句话破坏了,方麒通过两人的精神连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陆阑秋的泳姿进行挑剔。
陆阑秋在水下本就狼狈极了,还要遭受某位哨兵的嘲笑,火气顿时没地方发,恨恨开口道:“如果不是某人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你觉得我会搞出这么一出吗?”
方麒啧啧摇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陆老师,不然你这个行为可是涉嫌劫狱。”
就在这时,在岸上的柳生遥大小借由向导的精神触丝,连上了陆阑秋的:“方队长,陆老师这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你也别挑三拣四了。”
“什么红颜,他算个哪门子的红颜?”陆阑秋为了彼此之间交流信息,并没有对柳生遥和可可两个向导设立精神屏障。
“喂喂喂,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叫红颜,怎么也该是蓝颜吧。”方麒觉得这词儿有些别扭。
“你给我闭嘴吧。”陆阑秋在水底瞪了对方一眼,可惜隔着厚厚的装甲玻璃与防水眼镜,威力大打折扣。
“咱们时间有限,得赶紧说事啊二位。”大小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阑秋这才开口道:“方麒,我觉得,艾丽诺身边的那个助理,有很大问题。”
方麒挑眉:“咱们倒是心有灵犀,我这里也有一点消息提供。”
陆阑秋也笑:“你倒是说说。”
“那个死掉的库里沙·莫洛佐夫,有一个妹妹,如果没死的话,现在大约三十岁左右。”方麒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等等,你说那个库里沙,姓什么?”
“莫洛佐夫呀。”
“可可。”
“菲·伊瓦诺夫,七年前进入中央塔内工作,她是受训于R国的向导,由于评级较低,差点没能从向导学院毕业,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在R国的情报部门干出了相当漂亮的成绩,被推荐到塔里任职,三年前到艾丽诺手下工作,工作期间从未出现过差错,但也仅仅只是不出错而已。”可可对着资料照本宣科的样子,颇有些像小学生读文章一样一板一眼。
“所以呢?”方麒有些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你先别急,有意思的是,这姑娘在进入中央塔之前的资料都被R国处理过,但是这种国家级的安全系统对可可而言实在有些不够看,所以在破译过层层防火墙之后,她终于查到,这姑娘有一个曾用名,你猜,叫什么?”
“不会姓莫洛佐夫吧?”方麒摸摸下巴。
“方麒,你绝对是那种给你标准答案都会抄错空格的选手。这摆明了就是啊!”大小姐声音朗朗,强势插嘴。
“——柳生遥我忍你很久了,我跟陆老师小别胜新婚你动不动插嘴什么意思?”方麒满头黑线。
“哈,隔着一层装甲玻璃算个鬼的新婚,方麒你怕是被关出什么精神疾病了吧?”柳生遥回怼过去。
方麒忍无可忍:“你少耍嘴皮子,有本事给我进来!”
“你有本事出来呀!”柳生遥有恃无恐。
“你有本事等我出去别跑。”方麒低声道。
然而这回方麒等了半天,依旧没听到那边的声音,之后陆阑秋清凉的声音响起:“柳生,你太吵了。”
方麒沉默。
是陆阑秋展开了精神屏障,柳生遥被屏蔽掉了。
而泡在水里的陆阑秋一边姿势难看地扑腾着,一边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高冷。
方麒乐了,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助理,她叫什么?”
“菲·莫洛佐夫,这是她一岁之前曾经使用过的名字,尽管使用的时间很短,但是还是留下了记录,而她父母早亡,墓碑上的姓氏也被抹得一干二净。”陆阑秋道。
“你是怎么查到她头上的。”方麒觉得好奇极了。
陆阑秋凤眼轻轻瞟到方麒身上,那眼里的光又清又艳,依旧是运筹帷幄的模样:“手表。”
时间是那女助理一脸惋惜地告诉陆阑秋艾丽诺确实没办法的时候,说完她习惯性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崭新时髦的表带,表面却是老旧掉漆的上世纪的样子。
陆阑秋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各种军用手表,从最新款到上世纪刚刚将无线通讯融合到机械表制造业上的老古董。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姑娘手腕上的表盘,是个老式军用手表,带通讯功能的那种。
这种手表使用的时候,会有一部分的漏光问题,这在之后的几代产品中已经被很好地解决了。
陆阑秋眸光一闪,微笑着开口道:“生死有命罢了。”
不管是方麒,还是库里沙,都是这样。
当时的陆阑秋保持着得体而不过分的微笑转身,笑容瞬间消失,开通讯器联系上作战室,劈头便是一句:“可可,帮我查查菲助理这个人。”
说道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阑秋重新开启了发言权的柳生笑嘻嘻道:“所以说这种动脑子的事,还得陆老师来做呀。”
方麒盯着装甲玻璃那头的陆阑秋,桃花眼像化开了水的蜜:“辛苦你了。”
陆阑秋看着方麒,摇摇头:“辛苦的是你。”
方麒:“啊?”
“我们准备今天晚上去偷那块手表。”陆阑秋神色淡淡地,好像在说今晚月色很好。
“你……”方麒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下面传来一声响动。
之后是顾南生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艾利克斯?还在喝吗,我给你送来了解酒……”
“啪。”是东西掉落的声音,再然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哨兵方麒,无论你在做什么,请立刻停止你的动作,否则我会马上拉响监狱警报,将你试图越狱的事情上报。”顾南生平日里温柔的声音里透着肃杀。
方麒黑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越狱了,我只是在爬墙而已。”
对方停顿两秒,继续道:“还有,请马上释放人质艾利克斯,这是一位愿意相信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随意践踏他对你的信任?!”
“喂喂,你看清楚,我哪里劫持他了,是他自己喝趴了好吗?”方麒觉得自己实在委屈。
就在这时,二人脑子里响起了陆阑秋清凉冰冷的声音:“柳生说的没错。”
方麒:“啊?”
“这还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陆阑秋声音里带着笑。
再然后,顾南生眼睁睁看着那足以抵御任何装甲弹的玻璃噼里啪啦地开裂,像是开春之后开始解冻的湖面。
裂纹越来越多,他仿佛嗅到了水草的气息。
再然后,千鸟湖那一片银白瞬间倒灌而入,冰凉的湖水与窒息感瞬间将他包围。
第151章 章百五一 必死的棋
一轮明月高悬, 费南德宅邸的氛围却是十分低沉。
裘德洛年逾古稀,膝下却只有一个孙儿承欢, 原本藏起来是为了求一个安稳的晚年, 可惜生逢乱世, 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样四处流窜,他不得不用从前吃饭的手艺救了那孩子, 本想着交给方麒能护他周全,谁知道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这老人原本满是沟壑的脸, 愈发显得憔悴。
方麒的判决书明天就会下来, 按照约定,他也即将要启程前往塔里完成疫苗的制作。
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手上抱着一个相框, 正在默默抹泪, 相框里是他抱着刚满周岁的雅克照的照片,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未全白,少年也还只是一个肉团子。
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关掉了大灯, 只开着一闪车前灯,耐心地等着老人。
大概是老人用的时间太长了,守在大门口的两个哨兵护卫有些失去了耐心,而司机也按了一声喇叭。
静谧的黑夜里,喇叭声划破夜空。
裘德洛被这声音惊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花了太多时间,赶忙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动作原本是很迟钝的,可这几个动作,却敏捷得有些奇怪。
就在他准备拉着行李箱推开大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束白光,那是某种金属反射出来的一泓清澈如水的月光,倏地一下消失在墙角。
有人进来了,在外面满是哨兵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的房子。
他停下了脚步。
冰凉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腰,他的身体也有些轻微的颤抖,来人以为他是因为恐惧死亡在颤抖,不禁冷笑了一声,满是挑衅。
“我等了你很久了。”老人的声音,满是看透人生的苍茫。
对方没有说话。
这时候,在外面等了半天的哨兵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在外面敲门进行催促。
这老头身份不一般,他们即使再不耐烦,也必须耐着性子恭恭敬敬地把人给请出来。
从刚刚开始,这里面就十分安静——按理说哨兵的五感里,是很少会出现“安静”这种东西的,他们连听力范围内种子破土的声音都能听见。
可是这间屋子从刚刚开始就好像被人装上了□□一样,他们根本听不到半点声音。
这些哨兵渐渐意识到了不正常,其中一个有经验的哨兵当即带着人将大门踹开。
幽幽的月色从大门处泻了进来,洒在老人银白的头发上,雪白得像一树开败了的梨花,越显得那银白之中的红,刺眼至极。
滚烫的血液在清冷的月光中被镀上了一层银白,好像那是流淌的金属。
带头的哨兵一步步往前走,踏过蔓延到脚边的腥红血液,最后在那一滩血迹里,捡起一把雪亮的手术刀。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塔里的文职人员统一分配住房,单身公寓就设立在中央塔境内的生活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