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绯闻报告(61)
云霜听得皱眉:“谁会掀棺而入,和死人同睡?”
计荀眼眸微沉,掌心抵靠在棺口边上:“看看便知。”
云霜怔了怔:“……你要开棺?”
这可是大不敬。
计荀笑了笑:“我开的,不算你的罪过。”
他猛地用力,只见棺盖“轰”地推离而出,在空中转了几圈,落于地上,扬起尘土飞扬。
计荀探身一看,却怔住了。
他招手让云霜过来,半天就没见动静,回头一看,却见他那小古板竟端端正正地给这个棺材主人跪行了一礼,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叫棺材主人莫要怪罪,给他赔罪什么的。
计荀一双桃花眼上挑,靠在棺边,微笑道:“你要再拜我,我可受不住。”
“又不正经,谁拜你了,我是在……”云霜顿了顿,慢慢站起来,侧了侧脸,“莫非……是衣冠冢?”
“聪明。”计荀笑着走过去,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柔软的唇瓣,“我们最近越来越默契了。这是不是说明,你心中越来越在意我了?”
云霜打掉他的手,神色平静之中透着嫌弃:“刚摸过什么,又来摸我。”
“哎,错了。”计荀伸出手掌,笑道,“来,给你打掌心,饶我一回。”
云霜摇了摇头,无奈道:“别闹了,去看看是何人的衣冠冢埋在此地。”
仅仅是一个衣冠冢,就了修建如此大的墓穴,实在叫人好奇此间主人的身份。
尤其是……有人曾经入过这口石棺,可是里头没有尸骨,那进去之人是如何离奇消失的?
说不定,石棺里头另有机关。
计荀扶云霜走过去,眼睛扫过棺底物件,说给云霜听:“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女子的衣物,倒是瞧不出是什么来头。还有一些财宝,一副画卷,一朵枯萎的鸢极花……”
将画卷捞起来,计荀忍着灰尘,将它抖开。
那是一个女子坐在窗边,远望山景之图。一看过去,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可细看,却觉此情此景,熟悉得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计荀心头一跳,转而认真起来,向云霜描述了画中内容,低声道:“挽风,这个人……你应当认识。”
他没有将话说全,云霜心中却有了答案。
在三生浮屠塔窥见的往事幻境中,只有一个女子,会如此安静地看远山青黛。
他的生生母亲——云缃。
怪道会用对魔界如此厚重的入葬之礼了,唐显一统魔域之后,地位尊崇,他的妻子,自然也同享殊荣。
云霜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把东西放回去罢。”
他又重新跪到了石棺面前,珍而重之地跪磕了三个头,就连计荀也去行了礼。
在云霜心中,那个被重新凝聚了魂魄,化身为剑魂之人,从来就不再是幻境中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从她在唐显怀中消散成无数星光碎片之时,她就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焚天剑剑魂,是魔,一个残杀了无数生灵的魔。
这是一个他不愿意承认,去而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云霜走过去,掌心摸着冰凉的石棺,久久站立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们躺进去,看是否能找到机关出去。”
计荀点了点头,两人抱着躺进去,计荀勾手,将落在地上的石棺吸了起来,“砰”地一下盖上。
方寸之地,黑暗充盈。
呼吸间却仿佛能闻到鸢极花淡淡的馨香。
慢慢的,花香味越来越浓。
从石棺四周仿佛有金光透入,两人身体渐趋透明。
身子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再睁眼之时,竟置身花海。
鸢极花红艳夺目,随风摇曳。
计荀弯腰,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支,垂眸看着手中的花,低声道:“挽风,此处不是幻境。”
云霜虽然看不见,但闻着无处不在的花香,在朦胧的红色光影中,仿佛能看到眼前这片花海似的。
这是父亲为母亲而种的鸢极花。
它们没有消失,它们只是留在这个地方,陪伴着她沉睡。
胸口的天心石突然一闪一闪地发出光芒,热意传达至肌肤。
云霜微怔,像是能感受到什么召唤似的,慢慢转向一个方向:“计荀,前面有东西……”
他往前走,纯白的衣衫下摆滑过朵朵花瓣,沾染上淡淡花香。
两人穿越花海,走到尽头,发现是一处地下宫殿的入口。
宫殿巍峨而高大,石门中间由两个半圆拼凑而成,其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每一缕缝隙丝丝紧扣。
而在这石门之前,却又一个枯骨倒坐在地。
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已被岁月侵蚀得破败不堪,手里至死还紧紧攥着一枚玉佩。
计荀蹲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片刻,从他身上捡起了不少散落在身的药丸,放置在鼻尖轻闻。
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计荀又从枯骨手中将玉佩拽出来,吹了吹上头的灰尘,慢慢读出了刻在上头的字:“归涯。”
云霜困惑道:“归涯,何解?”
计荀握住手中玉佩,望着枯骨,沉吟道:“雁南楼是仙魔两道皆闻名的妙医圣手,被人尊称为鬼医。可是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师父丹元星君当年收下他之时,见他面相凶煞,恐有为恶之相,曾为他取字——归涯。意为,舍身是归,回首为涯之意。”
无极道藏书阁藏尽天下奇书,偶然也有,将喜欢写这些俗事的杂书收纳其中。
谢长明喜欢看,无聊之时,就爱讲这些给他听。
计荀从前嫌他聒噪,此刻却有些想感谢他了。
云霜抿紧唇:“你是怀疑……此人才是真正的雁南楼。”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年前。
谢长明又知道了些八卦,跑回来告诉计荀:师兄!听说白老头儿收了个半人半魂体质的徒弟!
计荀“嗯”了一声,不甚感兴趣。
谢长明又说:听说年纪虽小,但修为已是了得!啊!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计荀按住耳朵:你再聒噪,扔你去喂鱼。
嗯,这是老计第一次“听说”老婆→_→
第六十八章
梵音阁。
落雪纷飞,虽没有天剑峰那般天寒地冻, 但到处已是银装素裹, 白雪皑皑。
天气湿冷,连呼吸也带了氤氲的白雾。
骆棠在雪中练剑, 不知疲倦, 已然有些忘我。随着最后一剑刺出, 倒影出雪景的剑身于空中铮铮鸣叫, 颤动不止。
骆棠喘息片刻,意犹未尽, 抬眸看了下越下越大的雪势, 想起师兄从前叮嘱他莫要在雪中久待之语, 收剑入鞘。然而, 就在转身的片刻,他耳中仿佛听到一声柔软脚掌踏进雪地中的轻响。
声音很轻,若非他修为高深, 几乎无法在落雪之声当中分辨出来。
这已非第一次了。
有人……在监视他。
眼眸闪过一丝寒光, 他继续抬脚, 如寻常一样,往院中走去。
路过之前计荀与云霜居住过的院子之时,听见里头传来声响, 他走进去看,却见轻霄正在普真的房间里收拾东西。
桌上堆放着一堆物件, 好多皆是小孩儿的玩物,大多是骆棠在凡间给他买来的。
“你在做什么?”骆棠看了眼屋内。
轻霄把床上的被铺卷起来, 往柜子里塞,笑道:“骆师兄你练完剑了?我见这院子空置已久,便来收拾收拾,免得放在外头久了,在冬日里扯了湿寒之气,会有霉味的。”
骆棠走进去,从桌上摆放的一堆玩意儿里捡起了一只拨浪鼓,左右摇摆了两下,悦耳的“咚咚”之声随之响起。
这还是之前普真撒娇,求着他买的。
骆棠沉默片刻,放下拨浪鼓,吩咐道:“不必费心收拾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将这些都拿去扔了吧。”
轻霄怔了怔:“可是……”
他还想说什么,骆棠已持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挺拔清俊的背影。
普真在梵音阁到底住了好些时日,东西慢慢收拾起来,也有好大一包。
轻霄抱着那包东西走到后山,往树下一扔,一面往回走,一面摇头叹息:“好端端一个孩子,怎会是魔物骁尾呢?可惜了骆师兄待你如此之好,他口中不说,心中不知该多伤心呢。”
人渐渐走远,说话之声也掩盖在落雪之声中。
隔了好半晌,一只黑猫突然从树杈之上跳下来,慢慢向树下那堆散乱在地的包裹靠近。
一串串梅花脚印在雪地上落下了蜿蜒的痕迹。
走近了,猫身骤然拉长变幻,变成了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他蹲在那儿,伸手去扒拉包裹里的东西,神色低落而伤心,一个一个将之捡回去放好。
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道熟悉嗓音响在头顶:“既然跑了,为何又要回来?你奉何人之命,在此监视我?”
普真的身子瞬间僵硬,他慢慢转身,抬头望向逆光而站的骆棠,低声喊了一声:“骆、骆大哥。”
骆棠无动于衷:“回答我的问题。”
普真低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仿佛还是当初那个在凡间孤独无依的孩子。可是这一回,骆棠却再没有对他伸出温暖的手。他很清楚的知道,从前那个叫做普真的半大孩子,真正的形态,是眼前这个身后坠着黑长尾巴的少年人。也许,他当初故意变幻成孩童的模样,只是为了更好的博取同情罢了。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普真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监视,没有人指使我监视你。”
“我知道你很善于说谎。”骆棠蹲下来,目光直视他,眼角的泪痣在雪光之中似泛着星星点点的冷意,“但我想知道真相。你为何要混入梵音阁,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主人想要的?”
见普真将包裹紧紧抱在怀中,一声不吭。
骆棠顿了顿,猜测道:“他除计荀和云霜不成功,下一步,是想对我下手?派你来,是觉得你还能利用我们相识之情,将我带入陷阱之中么?所以你监视我,也是为了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他的猜测字字诛心,普真越来越听不下去,情绪激动,猛地打断:“不是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害你的!骆大哥,他也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想让你开心而已!”
骆棠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你说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