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债我是不会认的!(42)
眼下毕竟不是万妖国地界,他和沈砚便决定去城外村子打探一下。出门时还是午后,昨日天色太暗没有注意到,现在才看到道宫后花园中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他们沿着路直穿过丛丛树林,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小路一直延伸到山顶,建造着一座巨大的圆型法坛。徐墨对着日光观察法坦周围的地势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
刚走出道宫就看到一位候在门外的年轻人,那人风姿端雅,一看便是风流之士,只是眉间是掩不住的愁绪,身上也染了些风尘。徐墨看这少年有些面善,问了守门的弟子才知原来是揽月百川的少主,名叫百川陆。
徐墨见他品貌不凡,便多看了几眼。碧海间和锦绣山庄内战,揽月百川恐怕也被殃及,这人应该是来求援的,不知道宋凌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百川陆也看到了他,眼里晃过惊讶,本能地要抬起手中折扇但又止住了,这本就是个微不可察的小动作,却被徐墨发现了,不由越发疑心这孩子的反应,正想问他些什么守门的弟子却传他进门,只好作罢,与沈砚先去了村外,想着或许回来还能再见到。
他在城外与几位老人攀谈许久,又问过他们的年纪,却发现并不不妥的地方。这时沈砚从另一边也回来了,冲着他摇了摇头,显然是得到了一样的结论。老人并不是被秦仙夺走阳寿变老的,也就是说他们之前的猜测是错的,两人面面相觑。
沈砚喃喃道:“竟是我误会国师了……”
听着他这么说,一旁的老人便顺着他的话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吗?那国师我看可不像什么好人。”
徐墨听这话似乎有什么隐情,便问为何这么说,另一边的人便随口道:“这些年,靠近道宫的村子总有壮年无故失踪,连尸体都找不见。听有说那国师像是在养吃人的怪物呢,唉,真是造孽。”
“什么?”
【第五幕完】
第六幕:离合悲欢一场戏(一)
已近黄昏,归巢的雀鸟落在一个人肩上。
他躲在一棵树后,匿了呼吸,连鸟儿都无法察觉他与身旁的枝桠有什么区别,但他却不敢靠近树林深处,怕暴露了行踪。宋凌跟踪玲珑心半个月,终于有了些许线索,林间的声音越加激烈,传出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么我呢?我放弃大好前程来到后卿身边是为了什么?师父死后,我活着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所有人都是帮凶,所有人都有罪,哪怕时间再久,要付出多少代价,我也要拖上所有仙门给师父陪葬!”
另一个声音淡淡道:“无量天尊,越是抓住就越是痛苦。师父死前也是希望你能放下,希望你不要痛苦……”
“不要说了,只要得到沈砚身体里的人加以控制,我就能让太乙仙盟再次陷入恐慌。”那声音幽幽一叹,“师父想我活得开心,现在只有报仇才会让我开心,只有他们都死了我才会开心,师父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支持我的。”
宋凌听到这里不由从枝叶的缝隙中向里觑了一眼,看清说话的人后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遍布全身,冷汗一瞬间打湿了后背。
他轻轻向后退了两步想逃离这个地方想去找师父,这时却无意间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人情绪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
“百川陆……揽月百川……”
宋凌心里暗暗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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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陆随着引路的童子进了道宫,从正门进入,穿过深深的庭院,秦仙已经等在那里了。空气湿闷,他面前的一池青鲤不时地冒出水面吐泡,秦仙将手里的一把鱼饵撒到湖面,鲤鱼竞相跃出水面争食。
这才转身望着他笑道:“你来了。”
百川陆举手作揖,行了个大礼,“百川陆见过前辈,相信前辈也已经听说,受锦绣山庄与碧海间的纷争牵连,三日前揽月百川被锦绣山庄围住。晚辈与前辈本无亲故,前来求情实乃无可奈何。”
说着便要拜倒行礼。秦仙忙拦下他,犹豫再三才道:“抱歉,仙盟内斗清宵仙门的立场不好插手,揽月百川灭门已是定数。但贫道爱惜你资质,愿意向仙尊保下你,你可愿意留下?”
那番话说出口百川陆已是难为情,他已料到结局,但仍紧抓着一线希望恳求道:“前辈,晚辈若是怕死便来不了这里,若前辈肯出手相助,晚辈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秦仙看他现在的处境,不由想起清宵仙门一度几近灭门,无端觉得他很像过去的自己,但此事滋事甚重,他自然不能折损清宵仙门出手相助,只能婉言相劝。
百川陆见他心意已决便心灰意冷地告辞了,他出门的时候徐墨已经不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便匆匆赶回揽月百川。他来的一路便有或多或少的人在追杀他,不然惯来爱穿的白衣上又怎会添上些风尘呢?
等再赶回揽月百川已经五天过去了,然而几里开外百川陆便看到弥天的烟火由山顶升起,乌黑的浓烟将天空遮住,他心中便预感到了不详,虽没有证据,他就是直觉这事定是因他而起。
大火弥漫了整个山头,将干枯的草木都烧成灰烬,他被灼热的气浪阻在外面。他从小呆到大的揽月百川一日化为乌有,他所有的依靠都在这场战火中湮没成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熊熊烈火中除了枯枝灼烧的声音还听到百川家女眷痛苦的哀叫,烈焰中透出人挣扎扭曲的影子,他隔着火墙向着山庄内大声喊:“父亲?父亲!”掐指念招来雨云,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灭了院子后门,他冲进后院看到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一眼辨认出父亲,试他的鼻息已经没了气。
百川陆想过父亲有好几种方式告别,或许会叮嘱他复兴揽月百川,或许会告诉他不要报仇逍遥地活下去,但他却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就去了。他还有许多疑问想问,许多话想说,可父亲就这么去了。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百川家的亲子,但百川家将他视如己出,情同亲生父母。他直觉这场灾难本该是自己的,只是揽月百川替他挡了一劫。他真正的身份一定很敏感吧,不然为何这些杀手疯了般地一路追捕他,可惜这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大火还没有停,死气弥漫在百川家的上空,他对着满地残骸跪了下来,和着被风干的血与泪,一字一句起誓道:“如果这就是揽月百川的命运,那我偏要逆天而为!父亲,母亲,我发誓,一定重振揽月百川!”
这时一阵狂风猎猎地吹起地上的砂石,风过后勾勒出一个女子妙曼的身型,百川陆看清她的模样后微微一惊。
“锦绣山庄因为私仇害死你全家,你想报仇吗?只有我才能带你报仇,你愿意跟我走吗?”她柔柔一笑,凝视着眼前满目惊讶的少年,美目泛出凶戾的威胁,“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选。”
百川陆起身直直地站着,心知自己敌不过她,断然拒绝恐怕必死无疑,他虽不怕死,但眼下也不想轻易死去,他还要重振揽月百川,怎能死在这里?
这时只听一声:“妖女,我先杀了你!”一道轻灵的身影从林中不知何处跃出,如一枝拉满后离弦的箭,将手中匕首刺向薛栖喉咙,百川陆吃了一惊,失声叫道。
“宋凌!?”
他不知宋凌为何会突然出现,只是觉得这段时间都在压抑着自己,好像他出现的一瞬间山水间都有了颜色,让原本不安的心不再害怕了。
恍神的功夫,薛栖的身影一变消失在眼前,倏忽间出现在宋凌身后,步法出神入化。只见她袖底掌心一翻击在宋凌胸口,巨大的冲力将他摔了出去,正好跌在百川陆的脚下。
百川陆耳旁还回响着打中他时那一声脆响,薛栖眼里现出凶光看着他,他这才想起刚才动摇了许久还没有答复。然而没等他开口,宋凌便顾不上疼啐出一口血来,擦了擦嘴角狼崽一般瞪着薛栖怒道:“妖女!你要杀便杀,我们绝不做任你摆布的棋子!”
“你话真多!”
薛栖忽得扬手,掌心化出一道光向他们飞来,百川陆忙拉着宋凌躲开,只见那束光钉入身后的树干,变成一枝利箭。
宋凌和他互视一眼,都有些心有余悸。
这时却见又有两只箭从她手中发出,两箭间隔极短,宋凌来不及掐指念咒,百川陆站在他身前用折扇挡下第一枝箭,第二束却扎入他的胸口化作一枝箭,殷红的血从伤口汩汩地流。
宋凌见了这么多血惊慌下忘了念咒。他还初出茅庐,即使听说过却也不曾见过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敌人,慌乱间只见对面亮点如流星向他们飞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几束箭冲向自己,心想死定了,眼前花白一片也不知自己都想了什么。
恍惚中身体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围,原来只过去了一瞬间,他这才反应过来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百川陆紧紧护在怀中。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同样是头次遇到这样强劲对手的百川陆便已经显现出极快的反应力,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宋凌身前,同时抽出短刀打落要害的几只箭。
见他正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百川陆还是没忍住笑了,放开手温声安慰道:“宋凌,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吧。”
说着站起身子,握紧了掌心的短柄刀,要为他断后。
宋凌见他身上的几处还在流血的伤口,利箭刺进他的筋肉,血也染红他的白衣顺着指缝向下淌,心里忽然生出些懊恼的情绪。
薛栖轻笑一声,见他成长如此之快,指尖放出如一条电光织成的软鞭勒住百川陆的手腕将他拖至面前,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白净的脸落在他的脖颈,稍稍一压便能感觉到指下脉搏的跳动。
她柔柔笑道:“你生得这般俊俏,我怎么舍得杀你,作我的弟子我会好好待你。”
见他仍是紧闭着眼抗拒不吭声,便也不留情地慢慢收紧手指。百川陆左手用力挣扎想要挣脱,却被那条软鞭缠得更紧,眼见便要将性命消失在她手中她却忽然松手了,一滴乌黑的血珠从她纤白的食指指尖沁出。
她猛地抬头,眼神阴郁地盯着宋凌。
原来就在刚才她分神的功夫,一枝细长又蜿蜒的藤蔓从他们脚下悄然攀上,顶部探出的花蕾咬了她一口。这花是带毒的,钝痛麻木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让她暂时动弹不得,宋凌瞅准机会拉着百川陆转身就跑。
沿路还有许多杀手在追捕他们,两人一路奔逃不敢稍作休息,慌不择路下不知逃出了多远,那批杀手却怎么也甩不掉,似乎始终追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宋凌体力几乎耗尽,再看百川陆却也脸色煞白,这一路更不知流了多少血却还是强忍着不吭声,可见心性之坚定。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凭薛栖的修为大概不多时便能压下毒性,到时候两个人谁也跑不掉。
正想着,却被百川陆猛地拉住,只眼前的是一片万丈深渊。他收脚及时,可掉落石子却沿着崖岸滑了下去,半响没有听到回声。身后的追兵也已逼近,将他们围住。
他又看看百川陆面色苍白如纸,因为受伤太重几乎随时会倒下去,心里想着各种对策,却见百川陆忽得抬起了双手,高声喊道:“我跟你们走,不要杀我们。”说完他又对着震惊不已的宋凌慢慢解释道:“其实我本就觉得没必要这样丢了命,结果你抢了我的话……”
宋凌大怒,揪住他衣领怒道:“你还怪起我了?你知道她要拿你做什么吗?!”
他本是怒极,可百川陆身体轻飘飘的,他没用多少力一推就踉跄着摔倒在地。见到他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宋凌又不忍心了,再想起他是因为自己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便冷静了下来。这才想到以百川陆的出身和教养,在帝国的威慑面前真的会想要投降吗?念头一转才终于明白刚才那些话分明是因为不想拖累自己才编出来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