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修真](672)
然后不待祈涯再次怒斥,弘宇的面孔便不知何时,投映在了此界上空,随即他朝祈涯一礼:“真人,许久未见,不知真人可还记得在下一介幸存未亡者?”
这张面孔甫一出现,便是斩梧盟大军中都隐隐起了一阵骚动,明昱原本纠结的神情更是猛然一震。
守一轩与斩梧渊,原本皆是传承万载的大派,皆是底蕴深厚,岂能没有交集?两个大派的首席弟子,皆是前程光明,说不得数千载后便都是一方巨擘,岂能互不相识?
这一刹那,明昱心底关于守一轩覆亡前后、斩梧盟成立之时那隐约黑暗血腥的猜测再次不可抵制地涌上心头。
人族大局……?妇人之仁……?不分轻重……?可笑至极……吗?
随即弘宇看向随着大军降临而飘来此界、如浮云般密密布满此界、犹如背景般存在的银色流光,他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欣赏却嘲讽的光芒:“禁空灵?真是好东西。”
祈涯面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厉声打断了弘宇的话:“勾结异族的妖孽,万死不赦!给我——斩!!!”
夹着风雷变幻的气势,追击大军随着这声令下,密密麻麻布满天际的修士齐齐举起法器,恐怖的灵光将此界界壁都撕裂出无数空间裂缝,更是直接将半空中弘宇的投影撕裂成千万碎片,然后便是犹如流星火雨般毫不停歇的恐怖攻击齐齐奔向大地。
看着这一幕,明昱情不自禁以手覆面,禁空灵……他怎么忘了,他们斩梧渊什么时候能产出这么多的禁空灵……
眼前这一幕绚丽而壮观,无数修士悬浮天际,举手投足间足以令地动山摇的恐怖流光奔向大地,犹如天神降临带来天罚般的场面,慑人心魂,甚至连原本昏沉的此界之地都被强烈的光芒彻底照亮、亮得叫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在这史诗般的画面中,只有明昱心中地转天摇间,他心中一时涌起的,是幼年第一次踏入渊中圣地所见的万载前人族英雄顶天立地力战大妖的神圣画面,亦是一次次进入秘境苦修无悔的努力自持,一时又是眼前弘宇那嘲讽冰冷的眼神,还有守一轩突如其来的消失、斩梧盟一夕成立、门派一时站到人族顶点之后的种种……
无数灵光激起无尽的灵波余震,许久方才平息,天地一片静寂。
然后先前那个几分冷淡、几分嘲讽的声音竟在这片静寂中再次响起:“犹记当年祖师跋山涉水,第一次找到禁空谷、第一次见到禁空灵草时的喜悦,呵,他老人家看起来威严,却最是慈和不过,那些游历千山万界寻找诸般奇物的有趣历险,他最喜欢同我们这些后辈讲起,他曾同我说,修行万载,能看尽界域奇景异物,便已不负修行一世,那些什么利益价值数数算计之道反倒不必太过介怀……只是他老人家怕是没有想到,他未曾真正看在眼中的这些奇物,会为我守一轩引来这般的灭门大祸,不知您斩梧渊是否赞同呢,祈涯真人?”
这番长长的话,当着天上地下这么多修士的面道出,那原本被撕裂成千万片的弘宇投影竟又再次浮现在半空之中。
看着这犹如冤魂不散的一幕,斩梧盟诸多修士俱是心神震荡,看来这守一轩弟子竟这般凑巧地出现在此……是不能善了了。弘宇这一番话犹如惊雷般,将一个可怕的真相推到了所有在场修士的面前,守一轩突然覆灭于妖族之手,甚至斩梧盟的成立,恐怕不是一个偶然。这背后可怖血腥的真相直令许多修士第一反应是勃然变色,直想当做自己耳聋眼瞎,没有听到过这一番话。
可眼前这守一轩首席弟子重新出现,恐怕也早就有备而来,否则刚才那轮攻击,竟能完好无损,简直也是叫人惊叹。
祈涯身旁跟随着的岑泽大师更是悄声传音道:“此界大阵有古怪!”
祈涯看向弘宇,眼神冰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更多人的利益,便是牺牲个把守一轩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他已经知道再去解释已是无益,今日之事,或许这守一轩未亡弟子不过是想借今日场合将事情全部道出、甚至是借着场中这么多修士之口宣扬所谓真相。
不久前那逃窜的萧腾便借着掌中宝什么人妖之子的影片胡言乱语,试图说些什么,彼时渊主便已经罕见地大发雷霆之怒,如今弘宇这小子竟敢如此不珍惜他自己那条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命、非要踩着渊中不能忍受之事……
祈涯心中很快计议完毕,眼前这事,只要镇压下去,便会如斩梧盟中许多真假不明的流言般烟消云散,修士一贯擅忘,再过上数十上百载,斩梧渊一样是危难中挺身而出、率领人族抵御妖族的英雄门派,一样拥有统御之权,今日之事,不过是过眼烟云。
对着弘宇那双直直看过来、仿佛只想要一个回答的眼睛,祈涯的回答只有一句:“我修真界中何来这许多废话!”
大修士神情间一副不屑解释的模样,长袖一挥,便又要下令出击。
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祈涯一怔,却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自己素来看重、素来倚重的弟子直直看向自己,明明他能够对弘宇的眼神轻蔑以对,对上这双眼睛,却不知为何,竟有些狼狈。
他勃然大怒道:“逆徒!我方才所说,你竟是都当了耳边风?!给我好好想个清楚明白!”
“师尊!你告诉我!弘宇说的……是不是真的?!”此时的明昱却是睁着一双明亮痛苦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师尊。
师尊,你告诉我,那些为人族而战、为家园挺身而出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们斩梧渊有没有为了背后那些利益,勾连陷害过同为人族门派的守一轩!
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看着明昱几近呐喊的追问,不知为何,弘宇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悲戚,他不过是想为了那么多同门……他的祖师、他的师尊、他那些师兄弟们……眼前这局面,是杜宗主默默为他争取而来的、十分艰难才有的仅有一个当面追问这些真凶的机会。
可是这修真界,多么可笑。
真凶可以无视受害者的追问,视之为无用的废话,明明没有参与其间的人却受良心谴责、遭此心神失守道基动摇之厄。
一时间,弘宇竟觉得,这偌大修真界空旷荒凉,远不及修真联盟那一方小世界来得喧嚣有生气。
而祈涯看着明显已经神魂动荡的嫡传弟子,眼神中一时纠结难下,不知是心痛多些,还是失望多些,又或是隐约的惭愧懊恼更多。
看着眼前这幕撕开惊天真相的大戏转眼竟变成师徒对决的戏码,场中许多修士更是一声不吭,如今的斩梧渊虽然已经威望大不如前,随着今日揭露之事,许多修士心底更是隐隐有些鄙夷,可是,一个大乘修士坐镇其间可不是玩笑,能活到现在的修士,可没有人会在这斩梧渊明显爆出内部危机的敏感关头当那出头鸟。
祈涯看着眼前一个处置不当怕是要会走火入魔的弟子,一时竟是有些进退两难,若是平日,他恐怕早已经将明昱约束起来,令其闭关思过,可此时,若是一个不好,恐怕明昱修行之途便毁于一旦。
便在此时,无弗界远处,渺茫虚无之处传来一个声音:“区区一竖子,便叫你失措了?种族大局大义之前,不过尘埃罢了,还看不清?”
这声音辨不清真假男女,只觉犹如一阵强横风暴冲击神魂,明昱更是在这声音之下软倒在地,不辨生死。
而祈涯神情一凛,跪倒在地:“真君在上,弟子一时妇人之仁,未能明察大局,弟子有过!”
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神情一变,竟是鸿蒙真君亲自传音!这许多修士俱是于半空中拜倒在地:“参见真君!”
这位人族中首屈一指的大神通者仿佛根本未将这许多修士放在眼中,只朝祈涯传音道:“速速收拾了罢。”
祈涯俯身应是,更无迟疑,转身看向此界之时,明昱下坠的身影更不在他眼中,他只垂下眼帘,真君说的不错,大限之日将至,届时整个人族皆无幸理,在这般的大危之局面前,下面那些不论修士凡人的命运皆如尘埃般,无足轻重。
他只轻声道:“——斩!”
这一次,不再只是铺天盖地的灵光攻击,这庞大的修士大军真正发挥出战场杀.戮的能耐,集结成战阵。
看到这一幕,底下原本被弘宇与祈涯这等大修士交锋而不落下风所震住的范墉回过神来,登时大惊失色:“不好!他们要动用战阵!”
方才范墉亲眼看到此界升起一道防护阵将此界牢牢笼罩,可是,战阵之击与方才那种一轮冲击便过全不可同日而语,真正见识过修士大军可怖的范墉此时完全不敢想像,他们在这一方小世界中,若是连整个世界都会被撕裂之时,还要如何才能得以保全。
可弘宇神情却十分淡然,王琷亦是牢牢握着一枚玉符,仰头看向天际,神情坚定:“范伯父,我等可是要加入修真联盟的修士,联盟永远是我等最坚强的后盾,不必担忧。”
说着,那枚玉符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竟叫怔愣中的范氏父子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在天际庞大的修士大军集结完毕之时,地面上,整个小世界已经牢牢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芒之中。
弘宇的声音漠然又飘渺:“没有想到,你们斩梧渊竟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便是大乘合道又如何?这样的地方,你们这许多人竟也待得下去,不怕哪日我守一轩之昨日便是你们的明日?哦,失言了,不必等到明日,怕是现下便已经有无数门派修士受累了吧?宁肯苟安于残暴统治之下,亦不肯奔向自由……诸位的勇气我也佩服的,不似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肯向这般的势力低头。既是你们要战,那便来战罢!”
说着,大地之上,那光芒变幻,随即凝结出虚幻的数十枚大炮,遥遥指向天际,犹如指向天际桀骜不平的嘶吼与呐喊,随时可能从那炮口倾泻而出。
看着这大炮,斩梧盟中不少修士突然神情变幻:这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岑泽大师更是面色大变:“主力炮击阵!”
那将整个晓林洞拖垮、叫海尘大师声名扫地、叫他岑泽也警惕在心的主力炮击阵!
不待更多修士反应过来,炮口已经聚集起恐怖光芒,与庞大的修士战阵狠狠撞到一处,惊天动地的灵光犹如星辰撞裂般冲击出恐怖余波,竟将界壁齐齐整整切割成两半,甚至余波还不断透出,不只此界、连相邻的虚无、周遭十数界皆是受此余波打击,被切割、波及。
在这样恐怖的对阵之中,所有斩梧盟修士朝下方看去时,却是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支离破碎的界壁之下,那一方小世界却犹如被罩子牢牢护住一般,完好无损。
这一轮对战下,竟是旗鼓相当。
大军后方,奉明昱之令按兵不动的修士中间,海尘大师更是面露凶光,倏忽流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主力炮击阵。”
能叫一方小世界可与这样庞大的修士大军对战而不落下风的……主力炮击阵,当初他的判断没有错……不,或许他早就错了,早有修士实现了这样强大的战争利器,他却分明没有那样的禀赋与天资,还生生耗费了那许多资源……
在天际这许多战阵修士看去,甚至这一方世界的修士各就各位、看向天际的神情平静又坚定,仿佛他们不知道与他们对战的是这样恐怖的一支大军,是这样恐怖的一道力量。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是像弘宇说的那般,他们不愿、不想安于那样仰人鼻息、如猪狗般的生存状态,便是他们自己可以忍耐,那他们的子子孙孙呢?难道要叫他们也生活在那样恶心的修真界中吗?
再可怖的大修士、再无法战胜的力量,当心中没有退路之后,也不过便是这般,安然以对罢了。
更何况,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将要去往的那个叫修真联盟的地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天际,祈涯眸中已经风暴聚集:“既然这般不识好歹……”他抬起左手,只见一滴赤红犹如熔浆般的水滴凭空浮现,这一滴水中仿佛封锁着什么极其可怖的强悍力量,甫一出现便沸腾躁动不休,好似随时可能爆发出与体积全然不符的暴虐之力,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不过眨眼间,赤红的池水弥漫在他脚下,暴虐的气息笼罩此界,无数斩梧盟的修士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身披坚甲,仿佛周身涌动着无穷庞大的气量与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