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无限］(26)

　　鱼人答，是。

　　问，是否是因为她的穿着。

　　鱼人答，是。

　　小美逐渐变得敏感，哪怕她已经不敢再穿漂亮的衣服，但她仍旧觉得身后的窃窃私语声是在辱骂她。有时候被逼得急了，小美会突然回头质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被质问者或是沉默，或是干脆呛声：“关你什么事？”

　　小美有想过离开这里，但闲言碎语岂止仅仅存在一个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声，小美已经草木皆兵到以为每道声音都在讨论自己。

　　她继续待在了宜乐公寓的303室。

　　那天傍晚下了雨，公寓断了电。闲着无事做的邻居们坐在大厅闲话八卦，话题自然少不了303室的小美。讨论的内容越来越龌龊，声音也越来越高，大声到待在屋里的小美都能听见。

　　那些尘封在衣柜的美丽衣服并不能阻止谣言的扩散。

　　小美崩溃了。

　　她割破手指，发泄般用鲜血把以前的照片都涂抹掉，好像这样就可以覆盖她曾经爱美的事实。

　　偶然一瞥，小美从镜子里看到了面目狰狞的自己。她忽然愣住了，仔细一想，自己又有什么错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打扮自己的青春没有罪，有罪的一直是那些复杂的凝视、是那些不怀好意的心思。

　　手指抚摸镜中的自己，有鲜血沾到了框架边缘。

　　小美将自己最喜欢的照片埋在吊兰之下，是为埋葬自己。

　　她从楼道滚落，滚过陡峭的一层层阶梯，从三楼滚到一楼大厅，了无生气的目光刚巧对准那些闲话的人。

　　邻居们尖叫，逃散。

　　或许是出了人命，是觉得晦气或是良心难安都不好说。邻居们在小美死亡的楼道间焚烧祭祀用品，他们嘴里念念有词：“我们给你烧去了你喜欢的裙子，你就别找我们麻烦了啊——”

　　焚烧的烟雾被风吹得怪异扭曲，邻居们胆战心惊——小美并不接受。

　　是以，鱼人问题，白影是否为雾体？白影是否为祭祀用品焚烧后的雾体？宜乐公寓，在博主小吴入住之前，是否出过人命？

　　得到答案，是。

　　303室空置了下来，邻居们对303室闭口不谈。没过多久，又有人搬来了宜乐公寓，入住了303室，是一个视频博主。

　　小吴并不知道303室的故事，他每天都在苦恼拍什么，苦恼自己的视频没人看。直到有一天，在他打算拍摄蚂蚁搬家时无意拍摄进了白影。

　　他反复看着自己拍摄到的画面，嗅到了看点。

　　这段视频被他掐头去尾地发布到网络，如他所料视频吸引了不少网友观看，比他以往每段视频都要火热。

　　评论区的数量以极快的速度增长，有人相信也有人质疑。

　　他给自己的视频命名为《白影纪实》，从不正面回复评论区的疑问，也不肯定相信他的网友。博主小吴深谙炒热度的手法，多种观点碰撞，有争论才有热度。

　　博主小吴继续拍摄《白影纪实》的系列视频，担心露馅，他不敢多拍白影，镜头落到了邻居身上。

　　他将镜头对准这些曾经的恶人，平铺直叙地询问白影，邻居们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了。

　　这正中博主小吴下怀，悬疑的白影，古怪的邻居，这都是《白影纪实》的看点。

　　博主小吴一跃成为平台最受欢迎的博主，可他拍摄结束所有邻居们的态度之后，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填充广受关注的《白影纪实》系列。

　　评论区对于他的久不回应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异声，质疑、举报、辱骂……

　　博主小吴在这一刻被舆论反噬，看着《白影纪实》的热度一天天较少，举报作假消息越来越多。

　　他并不关心白影到底是什么，为了流量，他甚至还要替邻居们掩盖真相。没有人想知道追了十几期视频的白影原来只是烟雾，网友在等待他们心目中想要的答案。

　　于是，博主小吴内心升起了一个罪恶的想法。

　　他最先动手杀害了302室的老头，通过剪辑表演误导网友302室的老头是被白影报复了。

　　宜乐公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成为了《白影纪实》高悬不落的疑问，接连消失的邻居们成为了《白影纪实》最劲爆的看点。

　　是以，鱼人问题，博主小吴在追踪白影的过程中，是否获知了亡人被人言伤害的事？邻居们是否全被博主小吴杀死？

　　得到鱼人肯定的答案，是。

　　邻居们永远不会想到，他们的死亡早在恶意评论他人时就埋下伏笔。当邻居们一个个死在博主小吴，宜乐公寓空无一人后，博主小吴再度陷入没有拍摄素材的焦虑中。

　　他开始表演自己被监视，可热度始终上不去，因为网友真正想看的是博主小吴也被白影杀死，网友们在等待他消失的那一天。

　　是以，鱼人问题：观看监控的是博主小吴？

　　回答，是。

　　被‘监控’的是他，观看监控的仍是他。

　　博主小吴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能主导舆论走向，但没人能真的操控舆论，他也低估了舆论的威力。《白影纪实》系列视频下的评论方向已经脱离了博主小吴的控制。

　　【什么时候轮到博主消失？】

　　【博主放心消失，我们替你报警，别说了，动筷子啊】

　　【白影找上门记得开直播，让我们看看白影是人是鬼，是男是女】

　　【还在作秀，无语死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这一切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白影怎么还不出现啊，等得烦死了……】

　　【白影不解决博主，要不我们组团去帮白影解决吧】

　　最终，博主小吴发布了澄清视频，他被评论区的恶言搞得惶惶，录制这最后的视频时，目光频频看向镜头之外。

　　是以，鱼人问题，是否自愿发布澄清视频？镜头外是有什么东西吗？

　　是自愿发布澄清视频，镜头外也无其他东西。

　　“但事实上，自愿发布的澄清视频是迫于无奈，空无一物的镜头外满是恶言。”林嘉不带感情地结束长篇大论：“这就是所有汤底。”

　　鱼人盯着他。

　　面无表情。

　　林嘉却垂眸看时间，这段话用时五分钟。

　　有点口渴。

　　其他人紧张地观看林嘉与鱼人的对峙，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博主小吴化成一摊腥臭的水而宣告结束。

　　寸头声音赫然拔高：“是汤底！是汤底！这就是汤底！”

　　鱼人不再变异，它身上的鳞‘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像腐蚀性极高的硫/酸，接触到鱼鳞的地面冒出白影。很快地，鱼人完全融化成水，水溅在地板迸出裂缝，随之整栋建筑开始剧烈摇晃。

　　一个猛烈的下坠，没防备的林嘉退后一步才稳住身形。

　　一道刺目白光闪过，眼前的光景大变模样。

　　三层建筑不复存在，周遭是仿佛没有尽头的白茫茫，眼前横亘一扇乳白色的门。

　　门是紧闭着的，门上有繁复的鱼样纹路。林嘉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门后相连的是自己生活的真实世界，大概率就是这些人口中的‘海底世界’。

　　之后林嘉的注意力就被脚边闪烁的什么东西吸引，他纡尊降贵地弯腰，拾起这块闪着光芒的晶石。

　　晶石剔透，衬得他的手指也如玉石。

　　“这就是鱼灵。”身后寸头说：“这次运气挺好，这块鱼灵品质不错，还是一块完整的。”

　　林嘉转身过来，看见其他人都注视着他。

　　猫也在远处看他。

　　之前猫问过他，你相信寸头真会把鱼灵交给你？

　　当然不信。

　　从寸头眼中看见了毁约的打算，林嘉脱下外套，随意扔在了地上

　　“一起上吧。”慢条斯理地解开金属袖扣，挽起，露出他紧实的小臂，林嘉抬头看向这伙人：“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刘影登时被林嘉的气势压倒，芳姐尴尬得笑了一声说：“大家一起共患难过，要不好好谈吧。”

　　林嘉看向寸头，问：“你呢？怎么想？”

　　看在是林嘉带着他们离开鱼肚的份上，寸头咬了咬牙说：“林嘉，我很感谢你。但不是我要毁约，我们来鱼肚一遭却空手回去的话，我们不好交差。要不这样，二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