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和行为不相匹配、故意为之、想要激怒对方。
这些用来形容耿际舟的话语此时此刻也能完美套在易承澜身上,即便这对养父子貌合神离,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还让他们的行为方式逐渐趋于一致。
“区别很大,”遂徊说,“若是我……”他语尽于此,抬眸认真地和易承澜对视。即便语焉不详,后者仍旧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易承澜的双眼中映出一个和他同样疯狂而无畏的灵魂,生与死皆不重要,他们自私、卑劣,恐惧孤独。无法接受独自身处人间,也无法高尚地让出活下来的机会孤身通往地狱,他们是阴暗的泥沼,以爱为名将恋人捆缚吞噬,一起生,一起死。
耿际舟才是易承澜最无力承担的代价,他并不是无人可以仰仗的孤儿,他的父亲是耿岳,是易承澜最不敢触碰的软肋。
如果真的必须一命换一命,那么易承澜的人选只有他自己,也只会是自己。
过了几秒,易承澜勾唇笑起来,目光扫过应帙和遂徊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为什么会进来?你们不该在这的……要是没有你们,耿岳说不定就能被我骗出去了。那既然骗不出去,就只好我留下来了……”
说着他又看向耿岳:“我是真的想过用小舟的命换你的,阿岳,小舟他也是这么想的,他怕我对小帙动手,主动提出帮我,其实就是打着牺牲自己的想法,太明显了,那脸上就和你当初救他的时候表情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你养大的蠢货。”
耿岳神情沉重而冷硬,紧紧皱着眉头,这令易承澜忍不住笑起来:“阿岳,你怎么还没遂徊懂我?”
“……我怎么会不懂你?”耿岳压抑着情感道。
他什么会不知道?他就是太知道了,才只能假装不明白。这是他的向导,他的灵魂伴侣,无论是恶还是善,是低劣是优秀,还是深藏其中的疯狂、爱意与无所畏惧,他都知道。
但他不能说,也不能让易承澜有机会说出来,因为他不想易承澜留下,这里什么也没有,无趣,乏味,阴暗,充满了怪物和危机,令人厌恶,易承澜无论如何都不该留下来的。
“你要留下?”龙让惊讶地问,“向导也能留在这里?”
“我这不是都在这了吗?”易承澜态度松弛下来,再没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嚣张气焰,他不需要再故意惹耿岳不快,让他厌恶自己,从而放弃讲那些早就听腻了的大道理劝他离开。
“你就不怕有什么排斥反应?譬如你的意识不容于精神黑洞,没几天就魂飞魄散?”龙让故意说得可怕,易承澜听了没什么反应,耿岳倒是骤然横过眼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散就散呗,在外面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这里死了。”易承澜无所谓地说,“还能看一次耿岳懊恼痛苦的表情,让他到现在还不好好跟我讲话。”
“……”即便听到这样的话,耿岳仍旧是沉默,他想要易承澜离开,易承澜想要留下,他们永远说服不了彼此,但一定会有人妥协。
龙让无语了两秒,很不想搭理这种扭曲的家伙,但他的思路还算清晰,记得正题:“我尊重你的个人选择,爱死不死,但你得立刻让我儿子和他的向导回去。”
易承澜真正的本意暴露,懒得再装什么,此刻耐心十足:“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让他们出去。”
“那你刚才说什么……?”
“我只知道怎么让小舟或者耿岳出去。”易承澜说,“如果燕煦找到了我们身体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和虞旌一起,通过我留下的信件内容尝试唤醒小舟了。”
龙让瞬间暴怒:“我看你是想死——”
这次大家有了经验,耿岳护着易承澜,遂徊挡住龙让,应帙临危不惧地站在两者中间,思索着什么。
“……我们先假设易叔叔的理论是正确的,”应帙淡淡地说。
“你还叫他狗屁的叔叔?”龙让暴躁吼道。哨兵本就是情绪动物,更何况他这种本就性格不稳定,精神域有病,还多年不接触结合向导的孤寡哨兵。
应帙冷静地改口:“我们先假设易承澜的理论是正确的,我和遂徊确实本来不应该来到这里,确实是出现了什么未知意外我们才会到这里来……那么,这个意外会是什么呢?”
易承澜懒得多做思考,而耿岳和龙让什么也不清楚,只有遂徊眨了眨眼,顺着应帙的话语进行回忆:能导致他和应帙来到精神黑洞的以外……
他们特种人将这个高维空间称之为精神黑洞,但同时,这个地方还是燧石和应龙的精神图景。
倏的,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两人步调格外一致地抬起头,看向高空——
燧石受到龙让的请求,飞去外面寻找是否有其他误入图景的人类,而应龙还好奇地瞪着一只黑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看到应帙和他对望,应龙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这个卖萌的动作落在人类的眼里,就是硕大的眼球突然调转了九十度,天旋地转。
第143章
“是你们做的么?”应帙问。
闻言,应龙又往另一个方向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细微的龙吟。
见它在这里假装听不懂人话,应帙当即笃定:“好的,就是你们做的。”
“……咕!”应龙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发出不满的鸣叫声。
“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能带我们出去吗?”应帙继续问。
“咕——”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龙叫。”
“……”应龙抬起脑袋,似乎是动用它尊贵的龙脑思考去了,不一会它又重新俯下身,快速对着应帙……有节奏地眨眼睛。
这下不仅是应帙对着应龙一头雾水,地面上所有人都昂起脑袋,盯着应龙快速眨动的眼睛猛瞧。
只可惜一直到应龙眨到眼皮子抽筋,也没有一个人猜出它想表达什么。应帙记下了眨动频率,逐一代入他已知的所有密码体制进行破解,半晌,仍旧一无所获。
看来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类密码,而是全新未知的肢体语言系统——龙语。
应帙只得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耿岳和龙让,寄希望于这两位在精神黑洞内生活了十几年的前辈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令人失望的是,这两位脸上竟然也是一副‘龙居然还会眨眼睛??’的表情,看起来比应帙还迷茫。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沟通的?”应帙问,“特别是耿叔叔,应龙要你帮它守裂隙,这么复杂的要求,你是怎么领会的?”
耿岳很实诚地说:“不是它跟我说的,是上一任的守门人和我讲的。”
他讲出一个哨兵的名字,是应帙祖父那代人的传说,写进了塔教科书里,“我知道他……”说着应帙想起一件事,“在他沉睡之后,确实也出现了很长时间的永眠静默期。”
耿岳点点头:“是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很虚弱了,无法再继续守护缝隙,这期间进来了很多沉睡的哨兵,但他们要么意识涣散无法交流,要么拒绝枯燥的守门,还有些人不知道为什么为龙王所不喜,最后只有我留了下来,继任了上一任守门人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一代又一代的哨兵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摸索,才了解了这片未知高维领域的规则和秘密。应帙抬起头,看到应龙眨眼皮眨到眼角泛泪,但底下一群笨蛋表情还是一个比一个愚蠢,它气得咕一声,很不满地起身飞远了。
遂徊悄悄凑到应帙耳边:“我们是不是要做好永远出不去的准备?”
“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高兴?”
“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而已……”遂徊说,“总不能出不去就不活了吧?”
应帙倒也没有反驳他,只是沉吟一会,说:“我在想……我们进来的方式是哨兵濒死引起向导强烈的情绪波动,产生频率共鸣,从而连接这片精神图景。那反过来,有没有可能向导强烈的情绪波动也能连通现实,把我们送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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