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进入一年中最具有生命力的春季,从司法部出去的一条沿湖的道路边栽满了樱花树,此刻正是盛放的时节。风吹过,樱花如同在水波里漂浮般摇曳出层层粉浪,被吹落的花瓣在空中旋转着,悠扬地划着柔和的弧度,朝着疾驰的黑色轿车飞舞而来。
塞涅尔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深见他一直不说话,边开车边问道:“总统那边介入后,现在提案什么情况?”
“不是很乐观。”塞涅尔这才转回脸,微微蹙着眉看向前方,叹了口气,“自由进步党和我们这边的赞成票都在掉。伊桑那头的争论很大,他有点控制不住。我本来还以为自由进步党会比我们团结一点,没想到……”
“嗯,你们两党都差不多。”凌深附和道。
丈夫那一贯正经的语气配上这么一句有点嘲讽性质的话语,令塞涅尔忍不住笑了出来,打趣说:“你一个无党派人士说这句话倒是挺有说服力。”
听到妻子笑声,凌深的心里也轻松了一点,继续说道:“军队里也一样,几个军种为了钱总是吵架,甚至吵到媒体上去。”
“不过好歹真的遇到战事了,你们还是会一致对外的。我们和自由进步党之间已经不仅仅是意识形态分歧和认知差异的问题了,对权力的追逐才是墨菲斯的政治现实和本质,而意识形态只是表象上的反映而已。时间一长,我们越来越深陷权力斗争的政治困局中,忽视了自己本该做的事。”塞涅尔颇为无奈地说道。
“其实这次内阁介入才是真的打击。之前哥哥他们通过策动伊桑和迈克的分裂来打散我们的跨党派联盟,这次内阁用的是类似招数,只不过对自由进步党那边的人来说,总统府邸的表态比党内极右翼团体更具吸引力。联邦不会放弃战争,所以我本来也认为两党共同推出一个新法案是可行的,但迈克不同意,而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内阁表态的时机正好,加上目前萨南半岛上的局势,过两天全院投票,连涉险通过都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但都到这一步了,我们还是会争取。”塞涅尔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很沮丧,“这次不行就下次再来。”
车停在路口等红灯,凌深情难自制地伸手按住塞涅尔的后颈,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
塞涅尔甜蜜地笑了起来,侧脸转向他,语气戏谑地问道:“怎么突然亲我?”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塞涅尔,面带笑意却没有回答,手指的背部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蹭了两下,心里暗暗觉得方才说那些话的妻子无比迷人,令他心动不已。
立法日那天,塞涅尔穿着一身海军蓝细条纹西装,步入议会大厦的会议大厅。他走入一群高大的Alpha中间,礼貌地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坐在了前排。
在议长迈克的主持下,流程正式开始,在场的议员们先轮流发言。
凯文在走上台时,看了塞涅尔一眼,随后代表极右翼党团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理解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法案》的愿望,但这必须作为制定全面替代措施的一部分,以便提供明确的授权,来对付仍然正在全球四处活跃的、损害联邦利益的极端武装分子。正如我在军事委员会任职期间所了解的那样:这种威胁并没有消失,且它还在演变。”
“《军事力量使用法案》在几个地方明确提到了极端武装势力对联邦的威胁,虽然人们可能对是否仍应使用该授权存在分歧,但自该法案通过以来,历届政府,无论是民主联盟党还是自由进步党,都曾为此目的使用过该授权。目前,在全球许多热点地区,例如萨南半岛上,依然活跃着这样的极端武装组织,他们威胁着我们的外交官、士兵及合作伙伴。因此我们不能匆忙地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法案》,该授权本可以用于对付此类威胁。这种做法发出的信号可能会进一步破坏萨南半岛的稳定,鼓舞‘自由阵线’甚至是其他一些极端武装组织。”
“在这一现实背景下,通过替换措施,可以消除这种危险。真正的军事力量使用授权改革需要议会和政府共同制定实际文本,以提供必要的权力,保护联邦公民和我们部署的部队免受极端武装分子的威胁。我支持严肃的战争决策权力改革,但这项法案不是。我期待与所有利益相关者,一起进行真正的改革。”
塞涅尔听得出,这是在与罗宾政府统一说辞。
大约五名议员表达过观点,众议院多数党领袖走上台,开始自己的发言。他并没有说自己是什么看法,而是拿出了一封信。他表示这是总参部部长给他的致信,称联邦军方仍然需要《军事力量使用法案》来“进行正在发生的以及和未来结束战争相关的任何有限的军事行动”。他指出防务部长没有签署这封信,但总参部部长有权独立于政府向议会提供建议。
这封信一出,坐席上的部分议员就开始交头接耳。塞涅尔迅速扫视了一圈,捕捉到此前一直摇摆不定的两名本党议员躲闪的目光。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坐着,心里十分确定,总参部部长不会单独行动或向议会提出违背政府意愿的建议。总参部部长就是罗宾政府立场的“信使”。
他原本要求在全院辩论时发言,但迈克劝说他不要这么做。迈克也认为这次投票很悬,因此希望他考虑到以后在党内和军事委员会的继续发展,先不要在辩论投票的公开直播中亮明立场。回家和凌深商议过后,塞涅尔同意不作发言。
听到这里,他对这次投票的结果已经有了预估。在15分钟的投票环节过后,电子计票屏幕上显示,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法案》的提案以248张同意对270张反对的结果失败了。
塞涅尔没什么表情,内心也没有情绪起伏。他站起身,与周围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后,步伐稳健地走出了会议大厅。
极右翼党团的几名Alpha正站在会议大厅外面,有说有笑的,显然是对结果非常满意。凯文见到他出来,向他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愉悦。他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愉快的表情,反而微笑着走过去和那几名Alpha议员寒暄了几句。
他们看似彬彬有礼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并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维持着嘴角弧度都精确计算过的笑容,完成这些日常的客套交流后,他才独自离开。
下午过半,他去咖啡厅买了一杯冰的黑咖啡和一杯热的奶咖,又买了一块布朗尼,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议会大厦内的那个小花园。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夹杂着青草气息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金色的头发闪耀着柔和又温暖的光泽。
过了大约十分钟,迈克出现在了花园里。他走到塞涅尔身边坐下,很自觉地拿起那杯热咖啡,然后拆开布朗尼的包装。
塞涅尔就坐在旁边,微笑着看他吃了一口那糖分过高的甜品。
“你看上去心情没有很差。”迈克咽下布朗尼后,调侃道。
“还行吧,也算不上好,毕竟之前我们一度只差三张赞成票。”塞涅尔淡然地笑了笑,“不过失败在预料之中,票数差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大。”
迈克捧着咖啡,声音听上去很平稳望:“是啊,总统那边插手后,我也有这种预感。今天没想到他们会把军方都拖了进来。但这次提案的问题,是我没有把控好,听到弹劾的风声后,急于把提案推入全院辩论投票中。其实如果我不推进,就算先压在军事委员会里又怎么样呢?拖延一下,总能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
“也不用这么想,毕竟你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会发起弹劾后直接在委员会里废掉提案。”塞涅尔宽慰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党内对未来的战争局势依旧有信心,而且两党斗争那么激烈,他们不想看到少数党的提案通过。总统那边不愿放掉授权,也是因为这个授权实在太好用了,任何人如果有机会手握那么一项权力,都不会轻易放手的。”
迈克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想的是如何修正制度中的缺陷、平衡权力分配、让政治决策更加理性谨慎;他们想的是如何将权力灵活应用到极致,以此来实现他们的战略构想。倒不是说他们的想法一定有什么问题,但很多人站在那个位置上俯视众生的时候,意识不到自身同样作为一个人的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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