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直采取保守治疗,且是在自愈能力已经被破坏的情况下,每次去医院检查,雌虫双腿的恢复程度都一次比一次高。
耶尔将前段时间的监控都调出来,果不其然,当他在图书馆午休,而015又恰好充电时,雌虫总是在做这个。
不管是西泽雷打不动的军中作息和习惯,还是从交流中窥见的一些东西——
都足以说明,眼前的雌虫并不是散漫堕落、听之任之的性格。
恰恰相反,他如伤兽潜伏在森林深处,韬光养晦,等待着可以绝地反击的时刻。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未深思,或者说,不愿深思。
耶尔出神地看着光脑中的画面,下意识抿起了唇。
“不用担心,那个雌虫看起来并不是恩将仇报的虫,现在付出的应该会百倍千倍偿还的。”
这是休伊斯劝慰他的话,但他从不在意什么补偿。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留下雌虫,他们本不该有过深的交集。
后来发生的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他也和西泽说过,等伤好就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走。
事情在按照预期发展,他本该高兴才对。
……但是他并不高兴。
因为如果差距真的这么大,一旦西泽离开,然后便该是干脆利落地斩断这点微薄的联系,自此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况且那个时候也还没有发生过这么多事,没有日渐加深的情感在从中作梗,“放他离开”才可以那样容易说出口。
画面中,西泽将一切恢复原样,再次从轮椅移回沙发上,慢慢地平复呼吸。
期间无意识地向门口看了几眼,似乎在等那扇门打开。
仿佛真的有了几分家养的样子,在乖乖地等候外出的他回家,虽然耶尔知道那是只暂时寄居篱下的野生雪豹。
一阵寒风掠过,地板上的飞鸟被惊得呼啦啦振翅。
等风过去,有些返回地面继续歇息,有些却已经冲向灰色的天空,高高飞远。
几根羽翅从半空中飘下,落在光脑上,刚好遮在雌虫的脖子上。
上面的金属环流转着内敛的暗光,仿佛将禁锢住野兽的锁链,将他牢牢绑在了那个房子里。
西泽还戴着代表“专属于他”的雌奴颈环。
这个想法卑劣无比,却让他在窒息中汲取到了一丝氧气。
作者有话说:
耶耶:芝麻馅的,又白又软又黏糊糊,但切开黑。
第33章
耶尔在公园里坐了很久, 一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去。
他没打算直接问,因为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 要是得到的是谎言会更加膈应。
但也没办法就这么忘却, 只能漫不经心又无法摆脱地想着这件事。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大衣上的雪忘了拍下来,径直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甚至忽略了西泽和015迎接他回来的声音, 径直进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门外是坐在轮椅上的西泽,见他开门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仰头看向他, 声音低而柔和, “该吃晚饭了。”
“不想吃了。”
耶尔的思绪仍然混乱, 这让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想起下午雌虫辛苦的神情, 又抿了抿唇道,“你多吃点,伤口好得快。”
他正要关门, 西泽却直接伸手卡住了门缝。
如果不是紧急停住了动作,刚才关门的力度一定会把雌虫的手夹出血。
“你干什么?!”
被吓得瞬间醒神,耶尔蹙紧了眉, 有些生气了,“干嘛突然伸手过来?”
西泽抿了抿唇, 没有回答他的诘问,反而道, “雄主今天中午也没吃吧, 晚饭再不吃的话会胃疼的。”
耶尔余怒未消, 语气有些糟糕, “我说我不想吃。”
“您明明说会早点回来。”
眼前的雌虫突然轻声道, 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唇角却微微抿起。
耶尔动作一滞。
因为被那个消息冲击,他完全忘记这码事了,西泽……一直在等他回来吗?
“中午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西泽却没有继续追问,眸底浮现出担忧,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您可以和我说一说,不要不吃饭。”
他的手一直没有从门框上移开,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雄虫弄出去吃饭。
军雌的强硬不带有什么锋芒,却是让耶尔无可奈何的固执和坚持,况且他还无意识“毁约”了,现在完全是一个有些心虚的状态。
对峙片刻,耶尔妥协地打开了门,“把手放开……走吧走吧。”
……
但事实上,那种奇异的出神状态并没有因此中断,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你怎么了?”
阿德莱德看着眼前停滞不前的运算,敏锐察觉到了耶尔的走神,“一直在走神,太累了吗?”
这几天耶尔将时间延长了很多,他们交流得非常愉快,但毕竟不是每个虫都像他一样醉心研究。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阿德莱德还是勉为其难地道,“要是很累的话你就休息一下吧,不然只是在浪费时间。”
耶尔堪堪回神,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抱歉。”
通讯被挂断,唯一的声源消失,房间里蓦地陷入一片安静。
深沉的夜色压下来,让他在窒息中找到思考的余地。
耶尔起身拉开窗帘。
入水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流淌在雪白的有着柔软褶皱的床单上,像是波光粼粼的平静海面。
他往后倒在床上,开始梳理这大半个月发生的所有事。
他承认自己确实太过草率,一时冲动将西泽捡回来,又擅自把雌虫当做情感寄托,懒得弄清楚背后弯弯绕绕的事,才导致现在的进退不得。
但事情已成定局,关键还是看后面要怎么走。
如果是在半个月之前,他根本不会犹豫地让西泽离开这件事,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而且这个想法本身也同样危险,至少在前二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滋生过将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体禁锢捆绑在身边的想法——
耶尔怀疑自己正在被这个社会同化。
悄无声息,等到察觉时却已经侵蚀入骨。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几乎悚然一惊。
像被强烈的电流击中,或是被有毒的植物伸出尖刺蜇中,有些难以抑制地无措和恐慌起来。
“……该死。”
好半晌,耶尔伸出小臂挡住了脸,沙哑的尾音消弭在冰凉空气中。
……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耶尔总是出着神,视线就会无意识地黏到西泽身上。
他看见雌虫坚毅的眉骨,和时常抿紧的丰软的唇。
那双金眸看着别处时漠然而冷冽,仿佛天生自带上位者的威仪,看向他时又不自觉柔和了眼尾。
雌虫的体温好像天生就高,在冬天里像个滚烫的火炉,离得近一点都可以感受到那种温度,偶尔会让耶尔想起那晚被子里的暖热。
西泽的伤势恢复大半之后就不再怕冷,甚至时常会因为屋子里暖气开太大,而呆在阳台外面吹冷风,露出的肩背肌肉漂亮结实,像是正在漫步放风的雪豹。
但脖子上的颈环和下面的轮椅,都像是束缚的锁链,将雌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让他像是被圈养在身边,温顺地伏在膝盖上,露出毛绒绒任揉任摸的大型猛兽。
耶尔溺在这份滚烫柔软中许久,才勉强游离出一丝视线,冷静不带多少滤镜地判断他和雌虫之间的事。
西泽很少叫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喊敬称,从您到阁下再到雄主,只有在那次梦魇时,他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
但不管哪个称呼,雌虫都会专注地看着他,语调郑重又认真,纯白的发丝和眼睫随着声音颤动,像是并紧爪子收拢尾巴的雪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泽变得温顺了很多,对,就是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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