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嵇灵眼神微微震颤,嗓音发涩:“白泽,你过来。”
白泽一顿:“怎么?”
嵇灵:“过来!”
白泽不明所以,修为到了嵇灵这个地步,都是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的仙神了,他什么大事没见过,这天下还有什么能让他露出紧张的表情?
他同样走过白玉桥,侧身走到窗侧,从嵇灵掀开的帘子朝里望去。
当看清了里面的景象,白泽猛地一顿。
那小楼的中央,是个睡着的男人。
他衣服是白的,皮肤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皮肤白如新月,是种不健康的,白化病似的苍白,如雪的长发披下,泛着盈盈幽光,而紧闭的双眼上,连睫毛也是纯白的,
而在他的背后,一簇又一簇的悬命丝紧紧环绕,覆盖了半座小楼,于是就连背景,也是纯白的。
白泽:“这……”
那人横卧在小楼中央,头枕在手臂上,只露出的半张侧脸,他长相极为清俊,长发如瀑如幕,眉眼的弧度冷淡疏离,让人想起高悬中天的明月,这样安静的卧着,显得静谧又皎洁,如果这张脸放在时尚杂志上,白泽绝对会驻足欣赏。
但现在白泽看着他,就如同见鬼了一般。
嵇灵问:“是他吗?”
白泽喉结微动:“是他。”
这是个熟面孔,嵇灵和白泽都曾见过。
在那三十三天之上,在扶桑帝君的身旁。
太古三尊之一,月主,望舒君。
渊主:“什么,我还没有开始呢,情敌就来了吗?”
第31章 放手!
望舒君正在沉睡,他被悬命丝包围环绕,就像睡在了柔软的茧里,他的表情宁静平和,温和的眉目舒展开来,像婴儿那样无害。
嵇灵后退一步,连语调都变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太古三尊其二的望舒君,是所有仙神中除了扶桑君地位最高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嵇灵和白泽只在三十三天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他。
那时扶桑君坐在九重天阙之上,而月主手抱箜篌,安静地跪坐在下手,他银色的长发白练似地垂下来,恰似高悬天际的明月。
现在,这样一轮中天的明月,怎么会睡在昏暗地底的无名小楼里?
白泽同样脸色难看,他之前听说这个村子古怪,只当是寻常的鬼魅作祟,哪知还牵扯进来了望舒君?
他沉声道:“牵扯到望舒君,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了,带人先退出去,上报扶桑君,由他来定夺。”
嵇灵心中暗暗叫苦。
他总共在人间待了一个多月,先是莫名其妙捆绑了一尊邪神CP,又在地底挖到了望舒君,这到底是什么倒霉的运气?
那些木偶还守在棺材处,但比起小楼里的真神,木偶不足为惧,嵇灵挪动脚步,慢慢后退。
谢雍辞没看见小楼里的东西,他见嵇灵白泽两人如临大敌,也压低声音:“怎么了?”
嵇灵轻声道:“快走,这里的东西我们解决不了。”
谢雍辞犹豫片刻,姬瑶怯生生地从师长身后探出头来:“哥,小哥哥,我们还有一个同学没找到。”
她是和另一个男同学一起来的。
嵇灵闻言一愣,略微思索,正要说话,却见白泽忽然瞳孔一缩,旋即,刺耳的铃声在耳边炸响。
先是一两颗铃铛晃动的声音,接着是一片,黄铜制的铃舌撞上铃身,连成了海潮一般的声浪。
在他们的头顶,悬命丝微微震颤,成千上万的铃铛一齐晃动。
嵇灵和白泽同时回头,看向悬命丝连接的地方。
那栋小楼。
小楼的木门吱嘎一声,探出一双修长细瘦的手,旋即,嵇灵撞进了一双冷月似的眼眸。
望舒君的眸色浅淡,是种介于蓝紫之间的颜色,如同新月的光晕,他看见嵇灵,舒展了眉眼,唇角也微微扬起,像是要微笑。
嵇灵心中一松,心道:“太好了,看样子望舒君还记得我。”
他们曾在扶桑君的宴会上见过的。
嵇灵扣着太古遗音的手指微微一松,收起了古琴。
忽然,他头顶的铃声倏忽变大,铃铛再次飞快地震颤起来!
白泽厉声道:“嵇灵!”
望舒君抬起了手臂。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悬命丝相互牵引,如水的月光从他的指尖倾斜而下,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嵇灵飞退两步,在岩壁上借力翻身,仓惶落地,他重新祭出古琴,抬眼看向前方。
望舒君的神色变了。
他方才看见嵇灵,明明是温和平静的,现在却如寒霜覆盖一般,面色冷到了极点,眸色深沉如亘古不化的冰川,如果说他刚刚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则像一把锋锐无比的剑,所思所想,只有斩断眼前的一切。
而现在,嵇灵就在他的眼前。
白泽抬头,看向密密麻麻的悬命丝,他飞身而起,并指如刀,便要斩向那些丝线。
气浪从他的指尖溢出,直刺天穹,但那比尖刀还锐利的风刃却在触及悬命丝的瞬间消散无形,如同被什么吞吃了下去。
白泽这才看见,那铃铛上的挂着的红纸并非装饰,而是一道又一道的符咒!
他暗骂了一声该死。
如果是平常,这些粗糙的符咒处理起来不难,但现在望舒君步步紧逼,手中白刃不断,他们顿时捉襟见肘。
如果用游戏比喻,白泽就是个博学多识但战力欠佳的辅助,只能在远处补补刀,而望舒君是名副其实的站桩法师,战力大C,全场乱放AOE。(1)
嵇灵倒也勉强算个C,太阳真火也能AOE,可惜太阳真火烧起来敌我不分,他要是在这里用了,谢雍辞和姬瑶就得当场祭天。
全场白光翻涌,这明明是漆黑的地底,却仿佛凭空升起了一轮明月。
月光所到之处,凄冷肃杀,令人不寒而栗。
望舒君站在原地不动,凌冽如刀的气浪将嵇灵白泽谢雍辞分割开来,三人各自躲避,难以互相支援。
在场所有人中,最狼狈的就是谢雍辞。
嵇灵和白泽虽然不比望舒君战力强,但都是神灵,自保无虞,而谢雍辞修为最弱,还要护着身后的学生,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便狼狈不堪,风衣上全是刀口血痕。
眼看着月光倾斜而下,所有退路尽数封死,当头一道白芒划破黑暗,顷刻间便要洞穿眉心,谢雍辞死死闭上了眼。
电光火石间,嵇灵来不及多想,他唇齿下压,契约从口舌间浮现,飞快地念出了那段颂言。
他在以契主的身份,召唤三尊之一的,渊主长明。
白泽就在他对角线的位置,将这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睁大眼睛,脱口而出:“嵇灵,你要死吧,你疯了吗?!”
一个看上去神智失常的望舒君还不够,嵇灵还召唤一个邪神渊主,怕他们死的不够快吗?
更何况,渊主和他签订契约是时局所迫,嵇灵要做的,就是乖乖杵在旁边,当邪神的封印挂件,闲着没事别去碍渊主的眼。
但现在,嵇灵却敢以契主的身份自居,主动动用契约,召唤邪神?
邪神一旦发怒,会不会将在场所有人碎尸万段?
白泽觉得嵇灵疯了。
嵇灵双手合十,闭目道:“拜托了。”
契主能强行约束被契约者,但那是契主强的情况,以渊主身份,嵇灵没办法强迫他动手,他不知道渊主会不会愿意来。
如果渊主不愿意,这里的情况就会十分糟糕了。
嵇灵虽然发现渊主和想象中不一样,却并不了解邪神真实的性格,而此情此景,他只能赌。
赌以那天晚上邪神救猫的温柔,赌他愿意现身,愿意救下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也愿意帮嵇灵化解危机。
嵇灵看向虚空。
下一秒,如水的月光中,突兀地涌现了一层漆黑的浓雾。
一只冷白的手从浓雾中探出,直直地握住了那道月光。
利刃割破皮肤,鲜血从手掌中落下,月光消散无形,邪神从浓雾中浮现身形,渊主负手站在了望舒君的面前,俊挺的眉眼似深渊般沉郁,他面不改色地接下了一击,微微偏过头,酒红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嵇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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