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可是他却罕见地在大街上直接停下脚步。他的那个“家”,那最提供安全感的地方,在这一个瞬间让温蛮感到空虚。
它就从完美,变成了次等。
哪怕短暂的一两秒钟后理智重回大脑,知道那就是自己所打造、所拥有的最好的家,可空虚的那个瞬间让温蛮意识到自己在内心最深处从未真正地满足。
家除了物质的躯壳,还要有精神的填充。他缺少家人,缺少爱人。
他需要。
街头,所有人都在步履匆匆,肯定都是回家。偏温蛮站在原地,他看着常亮的手机屏幕,开始编写他的进取心。
[我要休假几天了。]
没过一会,温蛮就收到回应。对方闻弦歌即知雅意,欣然跳入温蛮粗糙做的局。
[这是件好事,要不要现在就庆祝一下?]
当然。
温蛮要的就是现在。
[我来订位置。]
温蛮回复。
……
冬季是吃锅的好时候。全国地缘广大,各省市有自己热衷的火锅吃法。上回他们吃了海鲜粥底锅,这次温蛮选了北方的羊肉铜锅。正不正宗姑且不谈,但铜锅聚拢的热气和滋补的羔羊肉片,先让口腔与脾胃得到了绝佳的抚慰。
温蛮自然不像司戎那样对外头有情调、有口碑的餐厅如数家珍,但温蛮有他的办法:他可以根据大数据,在价位最贵的几家店里挑,出错的概率总是相对小的。
铜锅的热气飘出,温蛮休假的原因也告诉了司戎。
“……结果目前就是这样。”
以往司戎总回应得迅速又得体,不过这一次,他罕见地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措辞。
“当时有没有很害怕?”
“一个披着人皮的异种。”
温蛮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我们不是亲自看的奥索兰被捕的场景吗?”言下之意,寄生人类的异种他不是第一次见,司戎也不是第一次见,说不上被吓到。
“但祂在向你表达爱意,想要永远地占据你,把你变成祂的伴侣。”
司戎用公筷夹出锅里的肉片,再把公碗推到了温蛮面前,他一边常态地展现出妥帖的照顾,一边剖析着异种怪诞可怖的行为。
当爱和异种挂钩,浪漫也变得惊悚。
“这会害怕吗?”
温蛮顿了顿。
“我不知道。”
“我拒绝它,只是因为这只奥索兰本质上是因为寄生了一个对我有好感的人类的身体,才‘爱’上我。如果它一开始寄生的宿体不是人类,也没有寄生过那个外送员,也许它根本不会有‘喜欢’的概念。”
寄生异种最大的行为特征,就是周期性的寄生期,它们延伸出的“挑选”“占有”“抛弃”,本来也只是和寄生这一行为相关。直到这些与爱结合,二次创生出新的内涵意义。
“这不是奥索兰这个种群该有的行为。”温蛮抿嘴,“对我,对它,都不是件好事。”
司戎本来还有很多话,但他咽下了其他,最后只重复了先前那次说过的评价。
“……你太好说话了。”
对人类是,对异种也是。
祂爱慕的这个人类,明明竖起不可攀越的心防,却又有一颗柔软的心。
“也许祂们会在产生‘渴望’之后逐渐明白,这对等人类的爱情。”
如果愿意给祂们机会。
祂们就会朝着这个方向进化自己的种族。
就像曾经的阿戈斯。
第一个阿戈斯,一定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明白爱、拥有爱,于是怎么也要把后天习得的能力刻进基因,成为先天的本能。
温蛮对司戎的观点持保留态度,但就像司戎一直都理解他,温蛮也会温柔地咽下那些相左意见。
“当然,自然界从来充满意外……遗传的不定向、物种的进化……有的意外即是美的开始。”
他说:“不过人类最好只是观测,不要干预……更多时候,人类的判断并不准确。”
这就是温蛮对奥索兰摇头的原因。
他倘若对奥索兰点头,这只奥索兰的未来,就将朝着它自己无法预料、但全由IAIT操控的方向发展。它将成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奥索兰。
但这份独一无二,真的好吗?
温蛮执着于忠诚可靠美好的感情关系,但他要的不是一个言听计从的附庸,而是一个对等又契合的灵魂。
“司戎,我有一份东西要给你。”
闻言,司戎微讶,随即放下餐具,接过这张薄薄的、但在他看来很有分量的纸。
“上面写了我设想的婚姻关系里我能做到的,以及希望我的另一半能做到的。”
一张纸,内容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乍一眼扫过,有一些单挑出来甚至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司戎没有着急看完,只是双手捏着纸张,微笑地对温蛮说:“它看起来很新。”
“因为是我刚刚在路上特意打印的,这是我第一次打印它。”
温蛮实话实说而已,但这句话几乎就是一种情话。
第25章
感谢人类如此地信任科技。
第一条, 双方必须进行结婚登记。
第二条,双方需单独住在一起,家里不留外人。
第三条, 回家首要先消毒或洗澡。
第四条,双方共同维持家庭整洁,家里每天或隔天清扫一次卫生。
第五条, 家里不请保洁与家政。
……
第十二条,双方在外时须保持必要联络,不能失联。
第十三条,允许彼此拥有一定独立的隐私空间,但伴侣要提前知晓。
……
第三十二条,伴侣之间相互扶持, 不能有隐瞒欺骗行为。
……
司戎逐一看完了。
温蛮告诉司戎:“你不用着急回答, 可以考虑几天。”
他甚至也开了个玩笑调侃自己。
“反正我这几天休假了。”
这段时间, 其实也是温蛮给双方的缓冲, 这张纸他交给了司戎, 但司戎没有必须完成要求的必要。温蛮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 遵守下去又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希望司戎和自己都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几天中慎重地好好考虑。
司戎明白,有时候急于表现不一定就代表决心坚定。甚至因为急急忙忙还会出现纰漏。所以他顺着温蛮的话, 微笑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在话头上过去了,但在司戎手上似乎没有。他两手仍然拿着那张纸, 力道不敢轻, 怕飘了;也不敢重,怕皱了——他似乎完完全全被一张纸拿捏住了。
过了一会, 他自己反应过来, 现在应该是在吃火锅, 于是谨慎地把它放在一旁,抬头时,恰好温蛮的头垂下,去夹碗里的食物了。可司戎分明看到了温蛮转瞬即逝的笑容,他刚才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在看自己的笑话呢。
司戎哑然。
但没关系了,他现在不害怕做一个傻瓜。
也许温蛮还会喜欢这样的“傻瓜”。
所以吃完饭走人的时候,司戎特意和店里要了一个硬袋子,大材小用装一张纸,拎着它假装矜持实际显摆。
他还和温蛮说他接下来的安排。
“等会我找家店,把它装裱起来。”
简直惊天大傻话。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就是想让温蛮知道他会这么做。
……
夜晚再喧嚣繁华的城市,也总有沉寂的时刻,何况在有些地方,夜晚并不适合热闹。
幽暗的总监控室内排布着无数显示器,它们挂满了一整面墙,把墙装饰成了一个有着无数深渊裂口的怪物。IAIT研究所几乎所有房间、所有角落都布有监控,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只有少个别屏幕常亮着,那些属于24小时都有人在的位置:研究室或后勤部门。
这些监控装载着先进的生物识别,尤其针对异种,当识别到监控区域内有生物经过并产生动静,终端总控就会进行提示与强调,当然,它的灵敏程度和时段可以自由设置,保障着研究所安全的同时也方便了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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