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神(18)

　　“山神大人，我好开心呀……”

　　祭品拉了拉手中的衣袖，悄悄附在对方耳边说。

　　他的手里握着一串已经吃了两颗球的糖葫芦，红果子表面裹上一层清甜均匀的冰糖，被灯光一照，显出诱人的色泽。

　　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富足，这种哄小孩的玩意从来轮不到祭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独属于他的糖葫芦递到他手里，山楂很酸，但他依然觉得甜。

　　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孩在脚步打闹着跑过，其中一人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腿，祭品正要去扶，小孩儿已经自己爬起来跑远了。手里捞了个空，还没及时收回的视线却突然被侧后方的摊位吸引。

　　是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

　　为吸引客人前去试妆，老板在桌上摆了一面铜镜，镜面打磨得光滑清晰，四周镶着漂亮的珠饰，一看就知道是下了细致功夫。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远远地看到了镜中所反射的，自己的脸。

　　距离有点远，加上灯光朦胧，祭品实际上看得并不太清楚，心里也不愿去想，看了一眼就自欺欺人地移开了目光，转头对着山神咧开一抹灿烂的笑，继续往前逛了起来。

　　他们并不缺钱，随便用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便能在当铺换上一大袋银子，山神全都塞进祭品手里，让他毫无顾忌地花，等到夜色稍晚，游客与摊贩们都陆续散去的时候，买下的各种小物件已经满满提了一手。

　　“我们也回家吧。”祭品揉揉打哈欠打到泪眼婆娑的眼角，向山神说道。

　　山神于是顺手接过大包小包，牵着他回到水边，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又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塞，扑通一声，乘着夜色化回原型遁入海里，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游。返途也是依旧漫长，祭品半路上就枕着山神的肩膀睡死过去。

　　隔天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荒岛。

　　他心里藏了事，总是抓心挠肺地坐不住，洗漱后左看看右看看，趁着山神不见踪影，就一溜烟儿钻回山洞，鬼鬼祟祟地翻昨日买的东西。

　　翻到一个核桃馅的小酥饼，顺手放进嘴里叼着，双手不停往深处翻找，不多时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枚带盖的小铜镜。

　　虽然表面上不去在意，但他的心里却时刻记挂着那面镜子，所以当看见有人在卖这种女子出门随身携带的小铜镜时，就偷偷摸摸地买了一个，看也不敢看，假装若无其事地塞进一堆吃食用具里。

　　十余年了，他在海岛上确实一次也没照过镜子。先前从未去想，直到三十岁的到来，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与山神不同，他是会慢慢变老的。

　　也偶尔会想，自己比起十七八岁刚到山神身边的时候，也许已经沧桑了许多。但山神看他的眼神从未有过变化，他也就逃避似的不提。

　　祭品颤抖着手，慢慢打开小铜镜的木制盖子。

　　他记得，当年他的父亲三十一岁的时候，三弟已经是会走路的年纪，农人的面容老得快，那个男人眼角也生有几条皱纹。

　　镜面随着盖子的打开，慢慢照出他的衣襟、脖子、下巴，最后把整张脸都呈现其上。

　　果真是那张脸，与十七岁被献给山神之前最后一次照镜子时没有任何区别，五官清晰，皮肤光滑。

　　祭品的心怦怦直跳。

　　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类，三十一岁的长相与十七岁一模一样，甚至连眉目都还维持着没完全展开的少年感。

　　可是……可是……

　　他拼了命想给自己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脑子里却乱哄哄的，不知该从何处理起，更不敢去碰那个隐约的猜想，仿佛想一想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行。

　　也不知道自己捧着镜子发了多久的呆，反正等他回神的时候，山神已经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镜子连藏都来不及藏。

　　“山神大人，我……我有变老吗？”

　　祭品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抬头，期期艾艾地问山神。

　　“没有。”山神摇头。

　　“可是为什么呢？”他实在不够聪明，自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歪着头求助他的主人，眼睛里装满了不解。

　　“这里”山神在他面前蹲下，让他不用仰头仰得那么辛苦，一只大手覆上祭品的小腹，“有宝宝。”

　　祭品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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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孕预警

 

第24章 二十三 怀孕

　　当初在海底，山神融合了自己的海妖丹，然后把祭品掳走到海沟里交合。那时给祭品灌的粘液，除了催情与润滑外，实际上还有一个功效，就是助孕。

　　很难追溯山神当时究竟是带着几分本能几分理智，但这总归并不是一个经过思考的结果。祭品的特殊体质加上山神本身强大的灵能，让小小的胚胎就这么顺利又顽强地扎根在祭品的身体里。

　　祭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怀孕，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人类，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山神却很快就察觉到了。

　　海妖族的宝宝在形成胚胎后，并不像人类婴儿一样完全依赖母体提供的物质营养生长，而是需要吸收父母提供的灵息，才能顺利分裂分化，直至成长为一个健全的海妖宝宝。

　　于是山神刻意不将灵能送进祭品的腹部，小小的胚胎得不到足够的养料，也就无法支撑发育，最终只能无奈陷入睡眠，静静等待得到灵能供给的时机。

　　虽是安睡，但胚胎依然保有强大的求生意识，故而一方面会吸收一点母体的营养以维持自身不死，一方面提供微弱的妖力反馈给母体，以保证母体的状态永远处于适合孕育的巅峰状态。

　　祭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活了十余年，他以为自己三十一岁了，其实他的身体还是十八岁，没有长大，更没有变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很难相信里面藏了一个生命力如此强大的宝宝。属于他和主人的宝宝。

　　“可是、可是山神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不解，急切地追问：“您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山神把手放到他的头顶：“安安，还小。”

　　在他眼里，祭品比他小了两百多岁，体型又是那么的娇弱，着实不该过早地成为一位母亲。

　　“噢……”祭品被大手的重量压得微微垂头，神情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失落，“但只要有它在，我也不会长大的呀……”

　　对话就此结束。

　　但祭品却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想到自己的子宫里有一个等待了十余年的小家伙，心里就格外的在意。导致连续几夜都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他睡觉时会把自己陷在山神的触手堆里，故而每一次动静都会被山神知晓，睁开眼睛，两个人的视线就借着月光碰撞在一起。

　　山神的上半身倚着石壁，祭品就用两手撑着往上蹭，把自己蹭进他的怀里，两手环住紧实的腰身，一脸乖巧地仰头，下巴放在山神的胸膛上。

　　“如果生下这个宝宝，会对我有伤害吗？”

　　民间的话本里，妖怪的孩子出生都是直接破体而出，可怕得很。

　　山神摇头表示不会，伸出四只手臂虚虚把他抱住，防止他滑落下去。

　　“山神大人——”祭品得到想要的答案，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尾音不自觉地拖长，带着一点困顿的绵软，跟撒娇似的。

　　“我想要这个孩子，可以吗？”

　　山神低头看他，有片刻的沉默。

　　这是他的小宠物这些年来第一次向他提要求，依旧是那么乖巧，眼神里带着热切的希翼，正亮亮地看着他。

　　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安安会变老。”

　　“安安不怕变老。”祭品换了个姿势，没有继续抬头，而是把脸贴在他胸膛的肌肉上，“这是安安和山神大人的孩子，安安一想到，就好高兴，特别高兴……”

　　“如果山神大人愿意，等宝宝出生后，在安安身体里再种一个胚胎，就不会老了。”

　　他没有看见山神的表情，只感觉身上的手臂微微紧了紧，然后一声低哑的“好”砸在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