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陆忻在自己的房间里洗过澡, 换好衣服,又仔细打理过略长的头发,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脸色略微苍白, 看起来五官瘦削柔和, 与记忆中十七年前的自己, 他的模样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给人的感觉却似乎变化了许多。
不过这似乎是必然的事情。
曾经的陆忻意气风发, 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起来的战士,也是从流民堆里混出头的情报工作者, 那时候的他天然地能够和任何人很好地相处, 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取大部分人的好感。
同时他那时候也是真诚地想要结交朋友。
陆忻对着镜子,抬手轻轻抹了下镜面, 微抬起唇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陆忻从浴室退出来, 推着轮椅来到门前,开门后对上门外宇锐的视线, 挑眉笑道:“有事吗?”
他已经不再继续伪装温柔知心的模样, 所以言语比之前要随意了许多。
宇锐站在门口,半晌没出声。
他现在有点愣住, 虽然早在来敲门之前,他就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 但现在真正看到刚沐浴出来,头发散乱垂下, 裹着简单的睡袍,颈项上还沾着水珠的陆忻, 宇锐还是感觉自己有种被美貌直接冲撞到的错觉。
他顿时不知道眼神该放向哪里,胡乱地飘了一阵之后,才想起来从身后拎出东西,说道:“那个,这个,是星舰上的厨师特制的灿星本土特色食物,我给你带点过来尝尝,很好吃的!”
陆忻本来想说没有兴趣,但听到他说的话,又改了口,放人进来道:“灿星特色食物?怎么会做这个?”
“哦,听说这艘星舰上好几个人以前都是灿星人,包括大厨也是,他们吃习惯了这些东西,虽然离家好多年没回去,但还是习惯吃这个。”宇锐边回应着,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黯然地把东西放下,又开始动作自然地替陆忻收拾起房间,“我这趟离开主星也两个月了,我和队长上个任务结束,都没来得及回去一趟。”
他说不完这话,长长叹了口气。
陆忻知道他是提及计鸣曜神伤,于是没有宽慰,只说道:“你送完东西,还不回去吗?”
宇锐又是一愣,犹豫着说道:“可是……”
陆忻:“可是?”
宇锐伤心又为难地道:“我答应过队长,在他离开后也要好好照顾你。”
陆忻:“……”
这话听着他像是被计鸣曜托付出去的遗孀。
陆忻实在被自己的联想给逗笑了,他轻咳了两声,赶紧用自己准备休息了为理由,把宇锐给打发了出去。
而非常巧合的是,几乎就在宇锐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的同时,陆忻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计鸣曜语调熟悉的低沉嗓音:“陆忻,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忻动作霎时顿住,随后他唇角的弧度逐渐扩大,禁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心情相当愉悦,但他却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等过了会儿后,他才缓慢地将自己挪到床上,舒舒服服盖好被子,背靠在床头处之后,他才慢吞吞唤了三遍对方的名字,用调笑的语气开口道:“哦,活过来了。”
没等对面的计鸣曜开口回应,陆忻就语气风凉含笑地继续说道:“有的MSA成员因为你出事哭得稀里哗啦,有的GSF队长带着队员给你哐哐磕头,哀悼你的壮烈牺牲,现在大家都替你伤心过了,结果你突然活过来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对面那头的计鸣曜过了半天才回应道:“看来你没和他们一起哭。”
陆忻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哭?”
计鸣曜:“因为你早知道我还活着?”
陆忻继续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计鸣曜不置可否,但很快就摆正了语气,朝他说道:“星舰上面现在情况如何?”
知道计鸣曜在担心什么,陆忻没有继续贫嘴下去,难得配合地回应道:“多亏计队长拼死保护,星舰现在没有受到半点损伤,正在按照原计划赶往灿星,按照路程来算,最多再有七天,应该就能到达灿星。”
谁知道计鸣曜听到陆忻的回应之后,并没有放心下来。
计鸣曜突兀地开口道:“没有那么顺利,灿星周边比我们预先设想的还要危险。”
陆忻听他这么说,突然猜到了点什么,于是主动问道:“等等,你现在在哪里?”
计鸣曜:“我现在就在灿星上面。”
陆忻不怎么惊讶,心里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随即又问道:“在灿星都遇到了什么?”
计明曜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大概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把自己在那颗星球上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包括荒无人烟的旷野,被夷为平地的城市,以及那座连穹顶都被盖住的拥挤城市。
陆忻始终专注地倾听着,他没有去打断计鸣曜的话,直到计鸣曜说到自己今晚所居住的环境,说过他明天将去见到灿星的领导者,陆忻才突然说道:“灿星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还得追溯到特级异兽02身上?”
计鸣曜语调平静地回应道:“跟他有关,但不全面,灿星的历史很复杂。”
陆忻笑了下,不再多问。
这时候计鸣曜才说道:“我需要你帮我的忙,我现在在灿星上面,这里和外界完全断开联络,不管是电脑还是终端都没有办法联系外界。而且不光是我,为了能够抵抗异兽袭击,这里随时随地都必须开启防护系统,根据他们的说法,防护系统关闭超过十秒,整颗星球就会有沦陷的危险。
“所以灿星现在陷入了完全无法主动求助和迎接支援的窘境当中,我的飞船在降落到这里的时候也坏了,我的到来属于意外。接下来你们如果来到了这里,没有灿星掌权者主动关闭防护屏障,你们是无法进入这颗星球的。”
陆忻听着他的分析,大致推断出了状况:“你想利用我们之间的印记,掌控这个时间差,让星舰进入灿星?”
计鸣曜:“没错,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这再认真不过的语气,却让陆忻禁不住又笑出了声。
陆忻没有立刻答应对方的话,他拥着被子坐在床头,姿态闲适得像是在享受某次度假,他过了一阵才慢慢出声,语调慵懒地说道:“计队长,你现在决定要相信我了吗?”
计鸣曜:“……”
计鸣曜安静了瞬间,又说道:“你是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陆忻笑容不减,满意地说道:“我很感动,但好像还不够。”
计鸣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和我相同的想法,要解决这件事情,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是现在只能靠我们两个人彼此联络对方。”
陆忻难得听见计鸣曜用这样的语调,诚恳地说出这些话,他说自己心情大好倒不是骗人,任谁听见严肃冷淡的狩猎者队长对自己软下语调,都会忍不住产生好心情,尤其是这位先生在不久前还对他板着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不过耽误事不是陆忻的习惯,在短暂的愉快过了之后,陆忻就不再折磨他,大度地表示自己答应了下来。
紧接着,陆忻通过终端找到了宇锐。
几乎是在陆忻联络上宇锐的五分钟后,这个体力异常充沛的年轻狩猎者队员,就以相当恐怖的速度冲开了他的房门,然后瞪大眼睛喘着气叫了出来:“陆忻先生!你,你刚才说的事情,是真的吗?!你联络上我们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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