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声音与手机里的道歉有着微妙的时间差。
但那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哀嚎。
“对不起……对不起……顾何止……我真的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那样……”
“我不明白,戚伟。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不起……”
“戚伟,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偷了我丢在垃圾桶里的东西,对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呜呜呜……好痛……好难受啊……”
顾何止扶着墙壁站起身来,然后循着声音,来到了戚伟的房间前。
男人的哀嚎声,正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顾何止垂下眼帘,看着不知道何时开启了一条缝隙的房门愣怔了一瞬间,然后才将手搁在门把手上,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何止啊……我不是故意的……”
“砰——”
“砰砰——”
戚伟的房间很乱。
走进去时候地板都已经因为长期未曾打扫而微微发粘了。
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皱眉的,浓重的油垢味。
但这些都不是让顾何止瞬间僵硬的原因。
让他在那一刻完全无法动弹的,是悬挂在房间之外的那道身影。
肿胀的尸体那灰败的脸透过灰尘斑驳的窗子对上了顾何止的视线。
他的头颅歪斜得很厉害,腹部鼓鼓的,好像随便戳一下就会爆裂。
眼珠掉了出来,皱巴巴的,一直在随着尸体的晃荡而不断在鼻尖附近荡悠。
“砰——”
尸体额头的位置,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砰——”
头骨似乎也早已破碎,顾何止几乎都能透过那一大片血污看到他头颅内腐败的脑浆。
“砰——”
在风的吹拂下,戚伟的尸体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窗子,看上去应该已经被吊死在窗外很久很久了。
然而,在顾何止手中的手机里,男人正跟刚才一样,正在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是我的不对……我错了……”
“放我下来吧,求你了,顾何止……挂在这里好痛啊……我好难受……”
“对不起,呜呜呜,真的对不起……”
……
*
“对不起,呜呜呜,顾神……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乔良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自己正蜷缩在公共厕所的角落,一边道歉一边哭泣着。
“你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顾何止撩起水龙头中的水花,擦掉了自己嘴角的灰尘和血迹。
“呜呜呜呜……如果不是我……”
听着耳畔男生怯弱的哭泣,顾何止像是患了偏头痛一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你,换成任何一个人被那群傻逼这么欺负我也会出手的,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不是我说啊,那些家伙其实就是这样,你越是显得怕他们他们就越是来劲。你看我其实也不擅长打架,可只要跟他们硬刚几次他们自然也就绕着我走了……嘶,好痛……”
不知道何时起,乔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那懦弱的抽噎。
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顾何止,在卫生间惨淡暗淡的光线下,秀美的青年白皙的面孔就像是森林深处幽碧草木中微微摇曳的白色兰花一般,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那个人真的很好看……
简直难以想象,像是顾何止这样的人,却会那样慷慨而又温柔的,一次又一次地庇护着懦弱无能,宛若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的自己。
……
一直到现在,乔良回想起过去,依然会觉得,如果不是有顾何止,自己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家里穷外加天生的怯懦,乔良几乎就是在各种各样的欺负和羞辱中长大的,本以为上了大学就好了,却没想到来自于同学的欺辱竟然变本加厉了。有好几次乔良都险些自杀,可事情就是那么巧,每当他觉得自己要走上绝路的时候,顾何止都会刚好出现,然后把他强行从绝境中拖出来。
对于乔良来说,顾何止就是他的神。
然而,乔良却并没有像是顾何止所期待的那样,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事实上,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乔良才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卑劣到极点的偷窥狂。每天的每天,在结束完一整天令人精疲力竭的打工之后,乔良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顾何止租住的出租屋的对面,利用望远镜小心翼翼地窥看一下顾何止的身影。
哪怕只是透过窗帘看到房间里模糊的人影晃动,乔良都会感到莫大的满足。
所以,乔良也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发现,有人在顾何止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偷偷地潜入了那间房间。
当顾何止一无所知的睡觉时,男人便会偷偷从衣柜或者床底下爬出,心满意足地依偎在青年身侧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当顾何止在浴室里洗澡时,他换下的衣物会被男人如获至宝地捧在胸口,深深呼吸。
甚至就当顾何止在房间里盘着腿戴着耳机打游戏时,他的门外都始终站着一个凝滞的黑影。
……
乔良惊恐万分地注视着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冲到顾何止的面前,告知对方那个危险的存在。
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乔良却会变得哑口无言——无论顾何止给他带去了多少光,自己却始终只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敢说。毕竟,只要说出口,自己偷窥对方的行为,便会暴露无疑。
而如果那样的话……他恐怕就会彻底地失去顾神的照顾吧?
没有了顾何止,乔良甚至不觉得自己顺利从大学毕业。
*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阙白。”
忽然有一天,在一次平平无奇的普通同学聚餐上,顾何止带着灿烂的笑容,带来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餐桌旁的乔良惊骇地盯着那张已经在望远镜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脸,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
耳畔传来顾何止奇怪的询问。
乔良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发出提醒,提醒顾何止他身边那个看似乖巧温顺的家伙到底有多危险,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顾何止被同学拉走寒暄的间隙,乔良看到阙白笔直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乔良,唔,原来你叫这个名字。”
“啊……啊?”
“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能够在这里跟你碰面真是太好了。”
在顾何止面前总是显得温顺可爱的男生微微俯身,看向乔良的脸上溢满了温和的笑容。
“你要是再敢那么看着他的话,我就只能把你的眼珠挖掉了。”
然而,落在乔良耳畔的低语却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乔良惊骇到动弹不得,他无比恐惧地看着阙白漆黑的眼眸,这才意识到原来面前的男人一直以来都知道乔良的窥视。
“像是你这样的老鼠,有什么资格看他?”
阙白的声音有种独特的沙哑质感,当他提起顾何止时,音调总是会不自觉地泛起甜蜜的尾音。
可在那一刻,乔良感受到的,却是阙白对他产生的,强烈的杀意。
自己会被杀掉吧?这样说可能有些可笑,但是乔良当时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当年的乔良面对阙白的威胁,只能无助地不断颤抖。
他完全不敢出声,在阙白的瞪视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惨白着脸不断摇头。
“我,我不会——”
然而,听到乔良这句话的瞬间,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神色却变得愈发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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