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双叒叕发芽了(93)
白晓将视线从脚边挪开,又看向空中。
空中浮动着光尘。一开始看去似乎都很细小, 但是当白晓细看的时候, 它们又变得如同玻璃球大小,每一颗光尘里都有各色的流光,记录着不同的东西。但只要白晓的视线从它们身上移开, 它们又再次恢复成了飘浮的尘埃。
——这是什么?
——这是契约的“代价”。
——这是哪儿?
——这是“神灵”的殿堂。
白晓的意识在脑海里自问自答,只要他的疑惑一冒出来, 记忆深处就会自动浮现出答案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但却是被什么强硬塞进去的记、或者说是“传承”。
那些记忆, 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花蕾, 展开的部分新鲜清晰,但余下的部分却不知道会不会盛放,也看不到分毫内里。
白晓在努力理解着这一切,努力适应着。
“监管者。”
“新的生命树。”
“理解多少,就能拥有多少。”
这就是这份力量的真谛。
那个赐予他“种子”身份的“大精灵”,是曾经这份力量拥有者的残灵。这些残灵有大有小、有好有坏,有些如大精灵那般,拥有较强的意识;有些如赐予小孩监管者身份的那般,只有一些执念。
但一旦力量归拢,它们曾经故作高深的“恐吓”就成了纸糊的灯笼,白晓看透了它们的一切。
这份力量,每千年一次涅槃,而每次涅槃的力量都不复前一次的完整——这大概是凯斯特人开辟了星域的缘故,这份力量被带往宇宙,所以每一次关键的凝聚和涅槃,才会封闭星球。——它每一次都在溃散。唯独不变的是这份力量与生俱来的“契约”的规则。
那些残灵里,有很多都是被“契约”束缚的存在,但也有如白晓这样没有被约束、但是却在涅槃中泯灭的存在。它们存在于这份力量中,在力量溃散后还未被再次集齐认主的时候,会出来“兴风作浪”。
这些是个隐患。
要除掉。
尽管这份力量在将来会更加衰弱,但是难保会有如当初那个贪婪的神灵一样的“主人”再次出现。如果是那样,就算是有王族的契约压制,恐怕也会酿成大祸。
不想重复小城中曾经的悲剧。
要成为新的生命树,成为新的神灵,结束这种儿戏一般的“竞选”仪式。
这一刻,白晓的脑海里,这个愿望无比地强烈。
只是,可能会对不起凯斯特了。
这个血脉里刻着兽性的种族,他们一开始被强行为人,骨子里却还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如今的文明与和平对他们来说,就是强者向弱者屈服的、不正常的世界。
一旦白晓结束了这一切,王族的威势将大大减弱,到时候势必会有纷争。加上如今凯斯特的版图已经扩张到了星域,这场纷争的规模恐怕还不会小。
但是,必须这样做。
因为这份力量虽然逐渐衰弱,可衰弱的速度很慢。这一次它能选择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他,下一次又会选择谁呢?
白晓赌不起。
抛却脑海里那些艰涩的、关于力量本源的认知,白晓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需要的部分。
好一会后,白晓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头,仰头看着无尽的天空。天空是金色的,被光尘填满,很高很远,没有极限。飘飘扬扬的光尘落在他变成金色的眼睛里,仿佛装进了一片星海。
白晓举起手来,伸向无尽的天空,轻轻一握。那漫天的光尘和脚下的光毯都恍如被暴风吹拂,狂乱地旋转摇摆起来。
这个光的世界中,从看不见的边际开始变得黑暗,然后所有的光芒都朝着白晓围拢聚集。它们迫不及待地贴近白晓的皮肤,然后渗透、消失。
直到这个世界一片黑暗。
黑暗中,白晓整个人是发着光的,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他金色的眼睛恢复了黑色,额上那嫩芽消逝后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不见。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白晓抬起手,在黑暗中轻轻一划。漆黑的空间中裂开一道细口,有光从那里溢进来。
白晓伸出手去,轻轻一拨,细口裂成大缝,白晓迈步跨出。
※
第七天。
臧战带着古珊娜姗姗来迟,然而来到这里后,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客栈楼一楼的柜台上,则趴着一个矮小的、锈迹斑斑的傀儡。
他们的儿子和白晓不见了。
臧战让亲卫叫醒了楼里沉睡的所有人,熊烈跟苟勾睁开眼,还一脸兴奋,他们说自己进入了机械之城,看到了满城的傀儡。苟勾甚至已经学会了怎样制作机械傀儡。
他们对白晓跟臧锋的去向一无所知。
亲卫的搜寻范围已经延伸进了荒漠之中,但依旧一无所获。
熊烈跟苟勾回忆了最后一次见到臧锋他们的情形,然后提到了那个许愿池。
臧战带着古珊娜跟着熊烈他们过去了。
就在他们抵达许愿池跟前的同时,那原本堆满建筑废墟的许愿池里,在钢筋水泥的废墟中裂开了一道细口。
接着,几根葱白的手指从细口伸出,状似随意地往旁边一拨,那细口就裂开丈宽,白晓从容地走了出来,他踩在虚空,虚空中仿佛有无形的台阶托着他,让他能够优雅地拾级而下,来到了古珊娜的跟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束缚”的力量。
苟勾跟熊烈瞪大了眼睛,特别是苟勾,他知道那是白晓,他想要招呼白晓,还有好多想问的。可是看着这样的白晓,苟勾的心中却是生出了浓厚的敬畏,他不敢开口,甚至想要跪下。
古珊娜虚弱地坐在轮椅中,当细口出现的瞬间,她就知道,来了。
白晓走到她的跟前,古珊娜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跪在了白晓的跟前。
“……”
她没有说话,只是跪在那里,仰头看着白晓,等待白晓的审判。
而站在古珊娜旁边的臧战,此时也是一脸虔诚地单膝跪在了古珊娜侧后方的位置,他比古珊娜更为忐忑,搭在腿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手心里濡湿一片,不知是汗还是太过用力掐出的血。
“违契者,古珊娜。”
白晓的声音依旧,没有之前两次被力量掌控的“神圣”,就像是在普通地交谈聊天一样。
他伸出手,食指轻轻抵在古珊娜的额头上,看着这个娇小虚弱的女人,白晓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原谅你。”
白晓说完,指尖荡开一片水波般的光芒,光芒没入古珊娜的脑海。
古珊娜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直到脑海里传来一声裂帛声——那是契约清除的声音,——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身体的痛苦瞬间消失无踪,只是长期的虚弱还需补回。
她的契约,被抹消了。
古珊娜的眼眶泛红,她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就被白晓打断。
白晓收回手指,看着古珊娜说道。
“从今天起,我取消与王族的契约,并不再接受任何契约;从今天起,我将在我再次涅槃前,解除凯斯特人与我的所有契约;从今天起,凯斯特不会再有神灵,这份力量只存在于凯斯特星,属于凯斯特星。”
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古珊娜更为明白白晓这番话带来的后果。
但还有一件事她更为在意。
什么叫“从今天起,凯斯特不会再有神灵”?白晓自己难道不是神灵吗?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当她的想法刚刚生出。白晓的皮肤忽然化作了粗粝的树皮、他的双脚生出了虬结的根须、他的臂膀成了粗壮的枝桠、他的头发化作了无数柔嫩的叶片。
眨眼之间,一棵足有数十米高的大树拔地而起,它的根须破开砖石扎入地下,树干将许愿池的位置挤占,枝叶繁茂,且在眨眼之间,开满了粉白的花朵。
风过,花瓣如雨落下。
同一时间,在凯斯特许多的角落,都生出了这样的一棵大树,它们的形态或有不同,但都是在眨眼之间发芽生长、繁花压枝。
“咚咚咚!”
就在这时,重物击打地面的声音如滚雷迅速靠近。
古珊娜等人回头去看,就见远处一个巨大的毛球朝着这里蹦跳着跑来,在这毛球的前头,臧锋大汗淋漓地已抵达了广场的跟前。
他气喘吁吁,仿佛没有看到其他的人,视线牢牢地粘在了那棵大树身上。
刚才,是他看错了吗?
从那个世界里被放出在荒野中,一种恐慌笼罩着他的感知。他本能地朝着这里跑来,却只远远看到了白晓化作大树的画面。
臧锋的大脑无法思考,他走到大树的跟前,伸手轻轻抚摸在树干上,粗糙冰凉的手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手心里没有一丝熟悉的温度。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臧锋动了动唇,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喑哑细弱的声音:“小小?”
第89章 他出生了
这一天是个大日子, 发生了很多事。比如……
这一天,王族失去了与生命树沟通的能力,凯斯特的神灵开始对凯斯特人缄默。
这一天,凯斯特的天空出现了碎裂的声音,无形的封锁被打破,封闭了近百年的凯斯特终于重新回到了宇宙的怀抱。
这一天, 凯斯特被王族维持多年的和平被撕裂,骚动在各地出现。
还有,这一天,白晓不见了。
臧锋是亲眼看到白晓消失的,但是他无法理解这个事实。
白晓是变成树了吗?还是说,白晓就只是消失了?
消失了,永远不见了, 再也看不到了, 死了?
每一个信息经过大脑的处理,掰碎了、碾细了,但是他的大脑仿佛还是无法理解。
或许, 只是不能接受。
臧锋到现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从记事开始,他的生活就是泡在苦痛里的,他的日子在各种治疗和训练中消磨。
这些疼痛和治疗填充了他的童年和成长期,余下的时间也都被用来学习大量的帝王需要学习的东西——对无法使用魔力的他来说, 要理解一些知识, 更加困难, 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臧锋是知道的,自己的个性或者说是人格上有缺陷。他很难跟别人的感情产生共情,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任务”。
而他的终极任务就是找到“种子”,完成生命树的涅槃,然后从违契的惩罚中摆脱出来。
他也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终极任务完成后,他要做些什么?
那时候他的魔核会完全修复,不再被疼痛时刻折磨着神经,也不用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治疗上。他会有舒适、休闲的整天光阴,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