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崖木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没有一句调侃带过,代表对方有在认真思考一些事情,至于考虑的结果如何,只在杜圣兰一念之间。
问心玉璧拷问得是道心,顾崖木一直自欺欺人忽视的问题,如今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
双方俱是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掌心传来痒意,顾崖木身体微微一僵,微凉的指尖在他掌心落下两个字:心魔。
顾崖木另外一只手燃起火苗,点头,又摇头。他确实有心魔,但这和情感无关,是宝物的副作用催化。
情感,是该被珍视的一部分。
杜圣兰继续写道:养大它,我们一起。
几个字写得坚定又利索。
顾崖木双目微微睁大,对视的刹那,目光波动点了点头。稍顷,忽然又皱起眉头,离开问心玉璧后,他的道心更加坚定,心魔如今已经渐渐孱弱。想要再走斩魔入道的路子,可能有些困难。
杜圣兰知道顾崖木的处境,按照九奴的说法,这种心魔和主体思想不共通,各自为营,她和裴琉焰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不确定心魔是否能感知外界发生的事情,谨慎起见,杜圣兰并未直接开口谈论如何应对,迂回道:“既然到了斩月山的范围,也该顺道去拜访一下。”
来斩月山的理由名正言顺。
按照先前的约定,如果斩月山得到秘境传承,要将破解出的剑招交给他们一份。
受剑气影响,天气回暖的日子里,斩月山周围的花草迟迟未有复苏之意,看着很是萧索。最高的主峰犹如一把长剑,直入云霄。
两人的到来没有受到阻拦,守山弟子引路,亲自带他们进山。
剑堂,竹墨坐主座,旁侧的桌上已经放置着茶具。
杜圣兰掀起茶盖,唇畔微微掀起:“上次来斩月山,还是半月前的事情。”
剑修是心性最沉稳的,但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守在门口的弟子心脏都在抽搐。半个月前,这位明明还只是合体期,依靠冥都力量的庇护,才敢走进斩月山。
一晃眼,人都成仙了。
竹墨没有去探究杜圣兰这个仙的真假,颇为冷漠道:“最重要的那份传承他们没有拿到,倒是零零散散收集了不少功法,剑灵破解尚需要一段时日。”
说完,给了他们目前破解出来的一小部分。
双方曾经使用卷轴签订契约,竹墨在这件事上没有弄虚作假的可能。顾崖木接过东西,站起身目光睥睨地扫过竹墨:“不妨切磋一下?”
竹墨眯了眯眼,没有拒绝。
顾崖木提出将战斗地点放在龙泉瀑布,似乎是要在这被镇压千年的地方一雪前耻。
没了阵法,龙泉瀑布再也没有从前那阵阵强烈的罡风。
剑招和银龙锋利的爪子碰撞,瀑布像是大海一样被掀起惊涛骇浪。杜圣兰在底下观望局势,毫无疑问是顾崖木更胜一筹,龙族天生就受到了上天的优待,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堪称完美。
可惜这一战只能分胜负,分不出生死。
竹墨暴退数步,半边胳膊淌血,依旧握着手中剑,尤有一战之力。副掌门和长老等紧张守在周围,竹墨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靠近。这头龙想硬碰硬杀了自己,也会重伤,走不出斩月山。
顾崖木飞身落在龙泉瀑布边,闭上眼,过往画面一点点浮现。
被困在幽暗地底的不见天日,每日遭受阵法的侵蚀,还要成为斩月山掌门测试的试金石……当初竹墨成为掌门时,试图挥剑斩断自己的龙爪,一剑不行就第二剑,记忆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如今他已成仙,还是没有彻底报了当年之仇。
顾崖木对斩月山从无情面可言,竹墨试图断他一爪,未来他必斩对方一臂。
“有了有了……”
杜圣兰望着站在龙泉瀑布旁的顾崖木,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暴戾和杀意。
此刻最高兴地莫过于心魔,它放肆地吸收这些负面情绪,但没有出声蛊惑顾崖木。过犹不及,此刻它一旦做些什么,反而容易令对方清醒。
先前顾崖木道心坚定,心魔都以为快要没希望了,不曾想这么快迎来转机。只要蛰伏着,给它十年,必将吞噬原主。
顾崖木神情中的冷酷没有掩饰,守在周围的一众斩月山长老如临大敌。
下一刻,顾崖木彻底转过身,微微颔首示意:“不错。”
不错什么?
他们不明白。
顾崖木和杜圣兰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个明确的信息:下次还来。
在众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两人并肩离开斩月山。
既然已经到了北域,自是要再去看看合欢宗。
合欢宗迁宗后,选择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建宗。此处荒凉,不像从前附近还有小镇。五颜六色的琉璃瓦成了荒山最夺目的装饰,苍老的胭脂兽正伪装成一座小山,懒散地耸拉着眼皮。
杜圣兰没有进去叙旧,他如今出门都得再三小心,防止被天道碎片盯上。
门口的石砖有些裂缝,有弟子出来修复,咕哝着最近总算消停了点。
前些日子不时就有上门挑战的,还有说难听话的。直至杜圣兰飞升的消息传开,战帖才逐渐减少。
“二祖的传人是仙人,”她美滋滋想道,“那些来挑战的,日后挨个打趴。”
杜圣兰远远地看着,忍不住也笑了,待到之后公布了真相,那些说合欢宗歪魔邪道的,他倒要看看还好不好意思声称对梵海尊者感恩戴德。
围攻墨家后,仁义堂暂时退到了合欢宗这边,另一只雪花狮子和从前收养的妖兽如今都在合欢宗中养着,杜圣兰远远看了几眼,返程途中另租了一辆兽车,对顾崖木道:“养会儿神,你看上去很疲惫。”
顾崖木当然不疲惫,这只是杜圣兰给他找得借口入眠。
配合地朝后一靠,顾崖木久违地陷入沉睡,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睡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沉睡是最容易卸下心防的时候,心魔把握住机会,重新勾勒出问心玉璧内发生得一切,它在试图激发顾崖木的罪恶感,竟对朋友怀有这般不可告人的心思。
顾崖木有了波动,毕竟他在出幻境的瞬间,一闪而过看到了远处的杜圣兰。
如今这羞耻的一幕还在不断重复上演。
顾崖木任由心情起伏,觉得差不多了,猛然从梦中惊醒。
明显的心悸让心魔暗笑,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顾崖木醒来后,目光和杜圣兰短暂接洽了一下,后者偏头的瞬间敲了敲车壁:养大了吗?
透过兽车的窗户,顾崖木视线多在抽出嫩芽的树木上流连,暗示心魔正茁壮成长。
回到冥都,顾崖木又象征性地闭了两天关,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杜圣兰也将注意力集中在修炼上,下个月就要举办仙宴,伪仙的身份要是被当场拆穿,于他多有不利。
罗刹门作风霸道,但不夸张,罗刹道君既然将时间设置到那个节骨眼上,必然和给他钓鱼竿的三师兄一样,确定自己有可能达成目标。
飞雪道君留下的青瓷瓶,红鲤只是吸收了一点,立刻不感兴趣地玩水去了。杜圣兰忍不住用手拨拉了一下它:“你也上点心。”
三师兄提到过,自己成仙的机缘在这条鱼上。
红鲤无动于衷。
日子一天天过去,红鲤不配合,杜圣兰如果想要实力更进一步,至少需要闭关潜心修行半年。他更倾向于闭关,可惜时间不等人,半年后九川大陆的局势又会是一变。
独自来回踱步许久,杜圣兰忽然微微一仰头:“遇事不决找干娘。”
外界春意复苏,冥都空气中飘散的血雾反而更加浓重了。
九奴院子里养了几盆花,俱是病恹恹的,泛黄的花苞重重垂下来,居然一直能坚持存活着。
九奴站在一边替冥鸟梳理羽毛,先开口问道:“心魔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杜圣兰缓缓道出了这些日子的布置:“在它孱弱时,我及时给予了希望。斩月山一行又为心魔注入了能量,这些天顾崖木在闭关,准备顺势削减一下,过两天再拔苗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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