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酩沉默了一瞬:“还不能确认。”
楚照流手里没东西把玩就痒痒,无意识地勾起谢酩披散垂落下来的发丝,绕在指尖转了转:“其实你不必有所顾忌,怀疑就说出来。我不会为这种事生气,比如,你怀疑师尊与堕仙有关。”
谢酩眼底流露过一丝惊讶,随即坦然点头:“我怀疑的人有二,一是扶月仙尊,二是药王。”
楚照流心道,好嘛,你还挺会怀疑的。
这要是在燕逐尘面前说,燕逐尘回头就往你药里加泻药。
“现在看来,扶月仙尊的嫌疑更大。”谢酩说,“但也只是怀疑,妄加推测不宜,便未与你说,并非是纠结于你与仙尊的师徒身份。”
楚照流懒懒地哦了声,不太在意。
他自己都怀疑师尊了,谢酩算半个外人,怀疑怀疑也很正常。
该说的也说了,俩人又同时沉默下来,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楚照流忽然就有点无所适从。
他好像很久没和这么正常的谢酩说过话了。
绕着谢酩发尖的指尖一滞,他攒了些力气,推了推谢酩的胸口:“放开我吧,我站得稳了。”
谢酩非但没收手,手臂反而又紧了一分,抿了下唇角:“不放。”
楚照流似笑非笑:“谢宗主,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叫非礼吗?”
“我抱自己的夫人,”谢酩俊秀的眉峰稍稍一抬,有理有据,“非礼从而何谈?”
提起这茬,楚照流后知后觉,猝然睁大眼:“你果然是故意跳到成亲那一幕的!”
他就说,怎么在桃花林里一别后,直接就到拜堂成亲了!
刻意省略掉中间情愫暗生的步骤,谢酩这厮也是个衣冠禽兽!
谢酩的唇角短促地弯了弯,没有否认:“只是对哪里印象深刻,便跳到哪里罢了。”
楚照流能察觉到自己的神魂已经越来越虚弱,大概魂香已经几乎燃尽,恐怕谢酩现在一松手,他就能直接散出去,再不回身体里修养,得虚弱一段时间。
即使如此,楚大公子还是顽强地挣扎着,要讨些口头便宜:“看不出来啊,谢宗主竟如此恨嫁?”
谢酩正要回答,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该回去了,照照。”谢酩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送他离开自己的心境,让神魂归位,“你说过的那些话,等会儿醒来再谈。”
我说的哪些话?
被推出心境的瞬间,楚照流涌起一阵极深的倦意,昏昏沉沉地思索了下,陡然一悚。
然而不等他细想,神魂缓缓归位,意识很快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堕仙与惑妖联手编织的那场幻梦里,所有没有想起来的细节纷纷涌进梦中,一五一十地呈现在眼前。
恍惚间,他好似在幻梦里与谢酩渡过了美好的一生——直到堕仙伪装成他,杀死了幻境中的谢酩。
俩人被拖出幻境,他脑中的最后一幕,便是无名剑穿过谢酩的胸膛,所以以为是自己捅的剑。
等他醒来时,眼前是寻到夙阳来的大师兄担忧的脸,他把幻境里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见到谢酩,偶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也没太在意。
独剩谢酩保留了那一切的记忆。
难怪谢酩差点被他气吐血,咬牙切齿地骂他没心没肺。
意识恍恍惚惚了许久,五感开始缓缓复苏。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熟悉的冷香如初冬的第一捧雪,干净清冽。
其次是触觉。
他被人珍惜地紧搂在怀里,十指相扣,手心贴着手心。
再次是听觉。
他听到谢酩沉而冷的嗓音,对门外的人道:“他醒了,无碍。”
楚照流猝不及防想起了神魂归位前谢酩说的话:“……”
不,我没醒!
他眼睫都没敢眨一下,放缓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尸,祈祷谢酩看他没醒,怀疑他出了什么事,叫燕逐尘进来看看。
有外人在,谢酩就不会怎么他。
燕逐尘,燕神医,燕师叔。
快进来救驾!
楚照流心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呐喊,随即便察觉到那股冷香又靠近了自己一些,变得馥郁起来,他整个人都被圈在了谢酩的气息里,沾染着他的味道。
“不是说,等我战胜心魔清醒之后,就每天亲我三次吗?”谢酩好听的嗓音钻进耳中,语气还算温和,就是说的话不太优雅,“还是伸舌头的那种。”
楚照流躺平装死:“……”
“我也很赞同你一起睡觉的提议,想必你说话算话。”
“…………”
我楚某人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了?
楚照流理直气壮地想着,安详地催眠自己已经与世长辞,可以含笑九泉。
“装死有用吗?”
衣领被人以两指分开,一根手指隔着几层衣服,带着极浓的威胁意味,精准地抵在他胸口前的红痣上。
“还是说,照照,你更喜欢躺着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麻木脸):谢宗主,要不你还是继续昏迷着吧。
第80章
……
再躺下去好像更不安全。
睁眼的瞬间,楚照流的腰部骤然发力,翻身一跃而起!
当然没能跳起来。
谢酩早有所料,精准地一拦腰,将他整个人又扯了回来,轻轻松松抱了个满怀,眼底笑意星点:“跑什么?”
楚照流神魂消耗大,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趴在谢酩怀里挣不开,一时生出种“我为鱼肉”的悲凉感。
就不该管这姓谢的!
他决定率先出击,提了口气,旧事重提,兴师问罪:“为什么在心境里不和我通气?算计我啊?!”
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力度跟啾啾啄人也大差不差。
谢酩心里好笑,面上不露声色:“你会舍不得。”
楚照流一时百味杂陈——谢酩真被他染黑了?怎么还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
他怎么就舍不得了?
虽然他的确舍不得,也下不去手。
但还是冷笑着哼道:“舍不得?下次再有机会,你看我捅不捅你!”
气势先到位就对了。
谢酩一眼就看穿了楚照流的虚张声势,剑尊大人向来更注重行动,沉吟一瞬,将搁在床头的鸣泓剑拿过来:“现在也可以,我不反抗。”
楚照流:“……”
谢酩惯来清冷的声线压着,含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笑意:“舍得吗?”
明知故问。
楚照流忍不住气笑了,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把鸣泓扔开。
鸣泓被丢到桌上,委屈地嗡嗡叫了声,见没人搭理它,自闭地缩回了剑鞘里。
楚照流一眨不眨地注视了会儿谢酩的脸,忽然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将脑袋抵在他的颈窝中,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次谢酩的身上没有浓重得呛鼻的血腥味,只有干干净净的冷香气息。
虽然傻乎乎的谢酩很有意思,青涩的谢酩逗起来也很好玩。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眼前的这个谢酩。
尽管谢宗主状似冰雪无垢的外表之下,貌似装着颗乌漆嘛黑的心,太过可恶。
“……我很想你。”良久,楚照流哑声道。
谢酩半靠在床头,披散的长发还未梳理,仪容却未乱,纵容地抱着怀里的人:“我知道。”
略微一停顿后,他的嗓音温沉:“以后不会再这样让你担心。”
从亲眼见着流明宗被屠灭那天起,谢酩就不再擅长将某个人记挂在心上,也不习惯被人担忧。
所以他在扶月宗待了五年就匆匆下了山,在人妖两族的大战里杀出剑尊的无情威名。
他习惯独自做决断,就算有危险,也能不动声色滴水不漏地瞒下来。
可在心境之中对上楚照流染着明亮怒火的眼,被那火灼得心口一疼之后,他才突然明白,茕茕孑立百年后,他已不用再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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