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自己为了钱大概率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但当电话接通听到小木柯的声音的时候,这边的白柳还是没忍住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
小白六平铺直叙地汇报:“因为明天要洗礼,老师要求通知投资人和家长,所以今晚很多小孩出来打电话,但目前除了我还没有成功的,还有一些被笛声吸引出来的小孩,所以畸形小孩没有追着我们跑,情况还好。”
“至于我今晚为什么会和木柯在一起,我觉得你在明知故问。”小白六的语气冷淡又嫌弃,“你昨晚不是让我帮你照看两个小孩吗?说你给钱给我的,让我照顾的其中一个小孩儿是一个盲人女孩儿,我现在知道她叫刘佳仪,一个就是这个木柯,女孩儿我暂时接触不到,但我和木柯睡在一个房间里,为了钱今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一定找的会是同房间的木柯。”
“我本意是让你听到他的声音给你验验货,验证一下这小屁孩情况还不错,能跑能哭,但没想到你那边出了状况,我就直接不说话了,把电话给他,让他假装你的投资儿童。”
那边小白六的声音微妙地顿了一下,然后他很直接地质疑白柳:“其实我觉得你在昨晚和我说你给钱让我帮人的时候,就是为了现在让木柯给你打电话吧?”
白柳声音里带一点很细微的笑意,他懒散地靠在墙面上:“可以这么说。”
他在对小白六说出我给钱你帮我照看一下这木柯和刘佳仪的时候,就知道今晚的小白六一定会拖着其中一个人出来给他打电话了。
十四岁的自己对金钱的执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可以拿到钱的机会,但白柳从小到大又是一个相对遵守交易的人,那么他不会轻易地欺骗自己的交易对象,最好的验证交易成功的方式就是让小木柯直接和白柳对话,说他自己还不错。
而小白六果然也这么做了。
“你可以直接让我拖木柯出来今晚给你打电话,不用和我兜这么多圈子。”小白六的声线有种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但因为过于冷静又显得十分冷漠,“你给钱,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但那样你就提前知道我要针对另外两个投资人做的敌对计划了。”白柳不紧不慢地说,“你一定会猜到我要干什么,会面临什么样的可怕的威胁,知道这个电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说不定会在打电话的时候出卖我的计划给我的敌人,从我的敌人那里换取更多的金钱,这是你会干出来的事情,不是吗?”
那边的小白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白柳轻笑一声:“我总不能让你猜到我要做什么,因为你也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我甚至觉得在这个游戏里,你比任何其他的事物对于我来说都要危险,但幸好我了解你,而我在我了解你的基础上告诉你一个事实,白六,我给你的金钱一定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我甚至可以给你我的所有金钱。”
白柳缓慢地垂下眸子:“不会有比我对你更大方的人了,白六。”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金钱在你和我之间跨越时间和纬度奇异地流通着,但本质都归属于【我】这个身份,我所拥有的金钱被你和我同时拥有着,但白柳拥有的金钱却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减少。
“全部的金钱?”小白六语气依旧冷漠,但配合他说出来的话却透出一股莫名的讽刺,“那您可真是一个旷世难遇,一点都不自私自利的好心人啊,投资人先生。”
“我的确很自私自利,还很贪婪,所以我对别人绝对不是这样的。”白柳被讽刺了也不生气,脸上依旧不为所动地待着亲和的笑,“但怎么说,你对我在这个【世界】里是最特殊的人,因此我对你一定毫无保留。”
小白六没有回答白柳这句话,只是微妙地,漠然地保持了一种怀疑式的沉默。
白柳不疾不徐地接着说:“但我能理解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人类是一种本能就很自私为了自己的动物,我作为一个投资人,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个陌生人,违背本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就算存在,那也一定是装出来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的——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不是?”
对面的小白六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很明显白柳很了解十四岁的他在想些什么。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这么想的。”白柳靠在墙上,他仰着头眼眸微微闭合。
因为身体的虚弱和福利院这个对他来说带有一定特殊含义的副本,以及小白六这个游戏npc的存在,白柳罕见地沉浸回忆起了过去。
他十四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白柳以为自己不太会记得。
因为人的确是很健忘的生物,或许人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其余的记忆都只是人根据自己浅薄的感觉记忆构建出来欺骗,糊弄和安慰自己的东西。
但在听到小白六冷戾,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的一瞬间,白柳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能想起十四岁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孤僻,冷漠,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没有人可以理解这个成天在看恐怖故事,老是在看福利院里各种可以得到的关于恐怖故事和游戏的瘦弱小男生。
白柳十四岁的时候不如现在会遮掩神色和伪装自己,看人的时候目光自带三分排斥,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进的冷淡气场,因此并没有什么孩子愿意靠近他。
当然这和白柳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
在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的玩具是好心人捐献的火车或者积木的时候,白柳喜欢的玩具是缺胳膊少腿的画风惊悚的玩偶,在其他孩子在看连环画和故事书的时候,白柳在一旁看得是《瘦长鬼影杀人实录》这种不知道怎么会被捐献到福利院里的书籍。
但在那个时候,在这些人类幼崽还没有进入社会接受各种成年人规则的荼毒和浸染的时候,福利院里每一个小孩也会为了好的玩具,好吃的食物,可能被父母领养的机会,甚至不那么潮湿的稻草床争得死去活来。
没有任何人教他们这样做,为了自己活得更好而踩踏其他人是一种类似于生物本能的东西,白柳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离这些人越发的远。
而在福利院里有两个人完全不会争这些东西,一个是白柳,一个是陆驿站。
白柳是因为不需要这些东西,他更喜欢钱,而福利院里一般不会给小孩这个东西,而陆驿站是因为他觉得其他人更需要,所以这个傻子就主动让了出来。
把更好的食物,更好的玩具,被领养的机会,陆驿站通通傻乎乎地让了出来,望着别人用着他被剥削而来的成果而绽放出来的幸福笑脸,这个时候对方只需要对陆驿站一句简单浅薄的感谢,就能让这个傻子挠着后脑勺露出一个比对方还要灿烂的笑脸。
“我曾经也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不会有全部为了别人付出的人类。”白柳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就算是为了别人付出,也是为了得到那种被世俗道德准则所洗脑熏陶出来的自我奉献和自我满足感,本质还是为了愉悦自己。”
“世界上是不存在纯粹的好人的,只有纯粹的坏人。”
小白六的呼吸声在对面急促地响着,他拉着还在小声抽泣的小木柯在深夜的儿童福利院奔跑着,但白柳知道他在听。
这小家伙还没有挂电话,因为是按分钟计费的,真是一个很努力的陪聊工——虽然是个童工。
白柳的嗓音里带出了一点很懒很闲散的笑意,他好像回忆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然后在我对这些想法坚定不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傻逼,他自告奋勇地想和我做朋友。”
“他不断地问我为什么一个人,自己饿肚子省吃俭用给我食物,在发现我看一些很血腥奇怪的书籍的时候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偷偷摸摸地去外面给我搞来给我看。”白柳口吻很平淡地说,“但我从头到尾对他都很冷淡,他是在得不到任何满足感的情况下在付出,我以为他很快就会放弃了。”
那边的小白六终于开口了,他问:“他放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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